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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山今天走进中统大楼,感觉气氛格外不同。果然,观音山和程依依等候在楼道,说徐老板要临时召开一个紧急会议。
参会人员只有徐曾、贺子山、观音山和程依依四人。
徐曾开门见山道:“这次的行动,被上峰定位为一号行动,要有绝对保密。下面宣誓!”
几人站起来,向蒋介石的像宣誓。
重新坐下后,徐曾介绍道:“2月18日上午,当时你们几位都在场,你们发现重庆密电组的密码员显得格外紧张忙碌了吗?因为,在1小时前,他们截获了十几份从重庆发往日本军队的密码,这些密码看似简单而毫无规律,但是确让有着丰富破译经验的密码员束手无策。而且在短时间内截获如此多的密码,不禁让人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
观音山、贺子山和程依依也一齐看着徐曾,一时答不上话来。因为,他们三人之前都还没有破译过日本军队的密码,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贺子山埋头紧张思考着徐曾的话。
徐曾接着说道:“现在,我驻华盛顿使馆军事副武官肖勃少校向我们提供了一个人,‘美国黑室’创始人雅德利。这是一位声名显赫的密码天才,我已经报请国民政府委员长批准,我打算通过我驻美大使秘密联系上雅德利,以年薪一万美元为条件,聘请雅德利来华帮助我们破解日军密码。”
贺子山、观音山和程依依闻言,均露出兴奋的神情。
徐曾又逐一看了看贺子山等人说:“你们三个,负责到香港接回雅德利。”
几个人起身,声音洪亮地说:“是,处座!”
徐曾站起来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马上动身。具体的细节,我会找你们每个人再单独交代一下。”
重庆的天气变化莫测,前几天还是烈日炎炎,由于两三场雷雨,就变成了阴雨绵绵。这两天没有敌机轰炸,高射炮大队武器装备落后,只有依靠天气和地形来对抗敌人的狂轰滥炸。
出发前,贺子山决定把情况向耿叔通报一声。
这天夜里,阴雨沉沉,贺子山身穿灰色长衫,打着油伞,装扮成教书先生的模样,应约来到磁器口一家名为“致远”的书店。书店在一条九弯十八拐的无名小巷中,全是下坡路,石梯很陡,两边都是高墙,隔五六米就是一个笔直的大转弯。每个转弯处,都住着五六户人家,全是茅草盖顶,竹片和黄泥做墙的房屋,居住的人大多数是重庆大学的职工,他们把自己的寓所戏称为“国难房”。
“炒米……糖……开水……炒米……糖……开水!”
贺子山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在惨白的路灯下,有一个小贩摊。担子一头挂着热水壶,另一头是放碗筷的竹筐,竹筐上置放着一盏油灯。炒米糖开水是重庆特有的小吃,做法很简单,将适量炒米盛入碗中,加一勺白糖,撒点烘香的芝麻、花生和核桃碎块,再添一点猪油,用滚水冲泡,这便成了炒米糖开水。阴冷潮湿的深夜,在饥肠辘辘的当口,几勺热乎香甜的炒米糖开水进喉下肚,一股热气直贯中肠,浑身都透着温暖。
若在平日,摊子前早已挤满享用小吃的人们,巷子里应该是热闹非凡。此时,小巷人静,万籁无声,吆喝声在夜空中飘荡,甚为凄凉。
贺子山找到“致远”书店,发现整个“致远”书店也浸在烟水雾气中,顺着屋檐流下来的雨水,像给这房子挂上了一排珠帘。贺子山习惯性地向周围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走进书店。
耿叔的“致远”书店有两层楼,楼下是书店,楼上是居所。
“子山来啦。”耿叔的夫人坐在一张凉椅上,老人家看似纳凉,实为放哨。“你表叔在楼上吃饭哩,上去吧!”为了便于开展工作,南方局指示,贺子山与耿叔以表叔表侄相称。
“表婶好!”贺子山躬身行礼,将一包“冠生园”的糕点和两斤猪肉递给老人。“真是稀罕物,现在物价飞涨,我们已经十几天没吃肉喽。”夫人笑着说。
耿叔的卧室只有十来平方米,书房、客厅、餐厅,外带消夏室全在这小房间里。由于夜间实行灯火管制,屋内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微弱的灯光照见桌上的晚餐:一碗白水煮的老蚕豆、一碗青菜,两个小碟子放着两大片咸鸭蛋。三个孩子围着桌沿,口里吃着饭,眼睛却盯着咸鸭蛋。
如今的耿叔已经近五十岁了,他中等身材,戴着一副眼镜,穿了件打补丁的旧夹衫。耿叔仿佛很久没理发了,蓬乱的头发,有些白丝,胡子成圈地围着脸颊。他把咸鸭蛋分给每个孩子,接过夫人递来的一碗糙米饭。“表侄啊,知道你今天要来,我和孩子们亲自把米挑过了,没有石子儿,免得你在灯下挑半天,呵呵!”说着,耿叔就将一杯茶水倒入碗中,用筷子搅和了一下,连水带饭,一口气吃了下去。
贺子山鼻子一酸,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来的滋味。记得耿叔早年说过,他老家也是川东小有名气的地主,他从小对吃就很讲究。耿叔还曾给贺子山讲过,他少时每天早晨都会陪着祖父,去镇上吃面铺的头汤面,风雨无阻。爷孙俩对面要求很高:面要煮得三分烂,紧汤,多放蒜叶多放油。浇头要多,面条要少,而且浇头不能盖在面碗上,要放在另一个碟子中。吃完面条,要喝一碗清茶,必须是当地山里的泉水。没想到一个对吃如此讲究的人,为了革命工作,竟过着这样清贫的生活。其实,书店生意还不错,附近大学的师生都是常客,可耿叔把大部分收入都用作地下活动的经费,剩余的只能勉强度日。
耿叔吃完饭,令贺子山颇感意外的是,从内室里走出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刚一出来还令贺子山吓了一大跳!
那个女子是柳扇子。贺子山根本没料到会在这时遇见柳扇子。因为自上次他在弹子石带队突袭日本特工时,与柳扇子匆匆见过一面后,他们已经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他心里一直在牵挂柳扇子的安危,但是,柳扇子没再露面。
原来,柳扇子自几个月前与贺子山匆匆见过一面后,虽然很气愤,回去后反复推敲思索当时的人员、气氛、场景等,最后意识到自己当时可能给贺子山带来麻烦了。柳扇子于心不安,她想平时自己不是还在从事什么实业救国的活动吗?怎么听了程依依的几句话,又一时沉不住气跑去找贺子山了呢?如今的贺子山,不管他是国民党员,还是共产党员,但有一点可以确信无疑,那就是,他所从事的活动,必定是与全国大多数人民的行动一致的,就是积极地抗击日本人的侵略战争。贺子山是国民政府中统的人,他的工作性质也许一时半会她柳扇子还理解不了吧!但是,她柳扇子也不愿意成为一个一心一意纠缠于儿女私情的人啊!那么,从今往后,她柳扇子就暂时搁置起那些儿女私情吧,她要尽量在思想上、精神上与贺子山看齐,尽可能多地从事一些有意义的工作。
于是,柳扇子辗转反侧,在曾经与刁三炮一起营救过自己的干爹耿叔的帮助下,也开始在为中共地下工作和抗日战争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所以,贺子山不知道的是,几个月不见,柳扇子如今已经在她的干爹耿叔的带领下,成长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地下交通员了。
柳扇子看着目瞪口呆的贺子山,笑道:“怎么,难道就只允许你贺子山来干爹这里,就不允许我柳扇子来干爹这里吗?”
贺子山见柳扇子这样说话,顿时笑了:“哪里,哪里,我只是太惊奇了,这样很好,很好,相当好!”
贺子山与柳扇子相视而笑,就在这相视一笑中,两人都意识到,他们已经冰释前嫌。
贺子山用爱怜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柳扇子,发现她现在言行举止更加干脆利落了,觉得很高兴。然而,当着耿叔,他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就转眼对孩子们说:“孩子们,今天是儿童节,看表哥给你们带什么礼物来了。”。
“表哥,表哥。”三个孩子立刻围了上来,贺子山将一袋奶糖和布娃娃分给了孩子们。接着子山又把几袋奶粉、一包茶叶、五六个肉罐头外加军政部发的供给证塞给柳扇子。子山一边塞东西,一边絮叨道:“嗯,扇子,你记住,奶粉是给孩子们的,茶叶给表叔,肉罐头留着你们平时应急,这张供给证可以领到好米。”
柳扇子不停地点头,此时她的心里充满了甜蜜。
耿叔笑着说:“有你这个在中美合作所当少校的表弟,我们也能隔天岔月地开个洋荤,打回牙祭了,哈哈!”耿叔向柳扇子使了一个眼色,扇子立即会意,带着孩子们下了楼。
耿叔关上房门,拿出一支“黄河”牌香烟,刚要点上,贺子山就把香烟从他嘴上夺了过去。
“怎么着?换了个牌子,这种香烟对肺伤害很大,还是换了吧。”贺子山从衣兜里掏出几包“老刀”牌香烟,扔在桌子上。
耿叔苦笑了一下:“没法子,这小日本隔三岔五的轰炸,现在物价飞涨,米价要一百五十元一斗,猪肉竟然卖十几元一斤,要养家就只能抽便宜的香烟,我都准备戒烟了。你这香烟……”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闻了闻,对着油灯点上,贪婪地吸了一口,“只能在家里偷偷抽,在外面抽太显眼了,搞不好暴露了身份。”
是啊!对平常人来说,生活的细节算不上什么。但对隐蔽战线工作的情报员来说,忽视细节,往往会暴露身份甚至丢了性命。
“家里老人可好,他们有什么话带给我啊?”贺子山低声问道。“家里老人”指的是上级领导。
“老人们一切安好,叫你安心做事,一定要做好。如果遇见困难,就找远房亲戚帮忙。”
“远房亲戚?谁?”贺子山听不懂这个暗语的意思。
这时,街那边传来一呼一应的声音:“天上明晃晃……地下水凼凼,前头靠村……后头就歇梢罗!”这是挑担和抬滑竿的人,到街对面的店铺歇脚打尖去了。耿叔保持着高度警戒,他走到窗前,往外望了望,只有几只萤火虫,带着淡绿色的小灯笼,悠然自得地在屋檐外徘徊。
耿叔关上窗户,低声说:“上级领导要你尽其所能地完成这次任务,必要时,可以与香港的同志和当地华侨、进步学生取得联系,他们会为你提供帮助。你的接头人名叫张和林,住在香港九龙,这是他的电话号码和住址。接头暗号是:你说,‘先生,近来西风很猛烈’。他说,‘是的,贺子山真的认为你们全家应该搬到东边去住。’一定要用汉语接头,千万不能用英语。”
突然,柳扇子在门外轻声说:“干爹、子山,街上挂球了。”
贺子山下意识地推开窗户,往外一看:暮色苍茫中,街市上的警报旗杆已经挂起了一个防空气球。气球里的蜡烛,显得十分惨红,让人心惊肉跳。很多人开始向附近的防空洞奔去。
“你带着孩子们和夫人先走,我们随后就到。”耿叔对门外的柳扇子道。
柳扇子带着孩子们和耿夫人走远后,耿叔又说道:“在国民党军统特工有个内奸,外号‘独臂大盗’,早年追随汪精卫。汪精卫叛逃时,甄选了一批精干特工潜伏重庆--‘独臂大盗’即为其一,据情报,其也任职于重庆情报组织‘重庆黑室’,将大量军事情报秘密发送给汪精卫;情报辗转到日本人手上,为其在重庆犯下的轰炸罪行提供了便利。你要密切注意,挖出这个内奸。”
“我找出来,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贺子山义愤填膺。
“千刀万剐也难以偿还罹难于重庆大轰炸同胞的血债,早点揪出来,我们的同胞就能够少一些轰炸中的伤亡。”
“明白。”
耿叔检查了屋内的东西,把一个小本放在内衣夹层中。耿叔又带着贺子山走到楼下,仔仔细细地四处检查了一番,确定一切妥当之后,这才和贺子山向防空洞奔去。
这时,在暗黑的户外,巷子尽头的旗杆上挂上的三个通红的警报球相当显眼,空袭警报在城市上空发出刺耳的惨叫。
抗战时期,大轰炸带来了血与火的教训,让人们意识到防空洞、大隧道等避难设施在对付敌机轰炸中的重要作用,市政工程开始建设更大规模的防空避难设施。政府除了投入更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开凿公共防空避难设施外,还广泛发动民众自建防空洞。市民便利用这种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来进行自我防御,深挖防空洞作为掩体。
耿叔带着贺子山来到的这个公共防空洞修在山脚下,里面是三个交叉式的隧道,每隔五十米点着一盏菜油灯。洞两边直列着矮矮的长凳,市民们一个挨着一个,像蹲在地上似的坐着,各自找熟人说着话。几个挎竹篮的小贩,坐在石阶上,叫卖着小吃。隧道的交叉点,站着几个防护团的团丁和两个负责医疗的人。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大木桶,上面写着:难民饮水,保持清洁。公共防空洞与国民政府高官的私人防空洞的条件设施比较,简直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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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晚到,贺子山和耿叔坐在靠近洞口的座位上。耿叔递给贺子山一支烟:“老表,来抽一支香烟,我看你在这里坐不惯。”他低声说,“这里可不比军政部的防空洞舒服喔,有吃有喝的。”
贺子山苦笑了一下:“待在那儿受窝囊气,还不如坐在这里逍遥自在。”
这时,洞外传来紧急警报声,有些坐在洞口的人连忙向洞内跑去。一时间,大人的吵闹声、小孩的哭泣声和老人的埋怨声,构成一种嗡嗡嗡的声音,弥漫在整个防空洞里。一个团丁吹着哨子,大声喊:“不要闹,不要闹,想让日本鬼子的飞机听到吗?”
这句话很管用,洞里立刻鸦雀无声,一千多人乖乖地坐了下来。也不知谁咳嗽了一声,就像传染病一般,此起彼伏,大家都开始咳嗽。
团丁又喊道:“闹什么?闹什么?外面三个球已经落下来了,日本飞机马上就来了。你们想把鬼子的飞机引下来吗?”
瞬间,团丁的话把大家的咳嗽又都吓回去了。
不一会儿,天空中传来飞机轰隆隆的声音,日本轰炸机飞临重庆上空了。
忽然,防空洞里传出一个小孩哇哇大哭的声音,团丁骂道:“不许小孩哭!哄不了小孩,就不该来这里,敌机临头了,这是闹着玩的吗?”
抱小孩的妇人低着头,解开衣襟,把乳头塞进孩子的嘴里,紧紧地往怀里搂着。不巧,她的动作大了点,碰着身旁大一点的孩子,这大孩子又哭了起来。
负责防空洞管理的洞长恼了:“把这个不懂事的女人轰出去!轰出去!真是混蛋,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啊!”
贺子山实在看不下去了,准备出面制止。耿叔却拉住贺子山,对着洞长说:“长官,何苦这样呢?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把她们轰出去,不是明摆着送死吗?再说……”
“你懂个屁!敌人飞机上有无线电,地上什么声音听不到?小孩在这里哭,敌人会发现我们的。”
“小孩哭,你们怕敌人听见,你在这里吼叫,恐怕声音比孩子的哭声还大,难道不怕敌人听见?”
“你!把你的眼镜摘下来!”
“奇怪?难道戴眼镜也违法吗?”
“这规矩你不懂吗?镜片能反光,你晓得不,要是让敌机看见,我们全完蛋。”
“眼镜反光是在野外,而且是白天。现在是晚上,我又在防空洞里,还能反光?真是缺乏常识。”
“你不守规矩,老子连你一起轰出去,快点,把眼镜取下来。”这个洞长举手要抢下耿叔脸上的眼镜。
“狗东西!”贺子山抬手就给洞长一巴掌,没等洞长回过神,贺子山又给了他一巴掌,“你龟儿子的找死,当了屁大个官,就在这里作威作福。”
这两巴掌,贺子山只使了八分力气,这洞长竟被打掉了一颗牙齿,脸肿得像熟了的桃子,嘴角挂着血沫儿。
洞长勃然大怒,刚要暴跳如雷。贺子山将自己证件掏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怒斥道:“谁告诉你飞机上的无线电能听到地面的声音?谁告诉你眼镜在洞里能反光?我看你龟儿子球都不懂,就知道欺压老百姓,再这样,我他妈的让你立即滚出去。”
洞长这才发现打他的是中统特工,顿时吓得半死,他捂着打肿的脸,战战兢兢地道:“长官,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老人家。敬请长官原谅,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千万别把卑职赶出去啊……”
“滚!滚……”
“卑职这就滚,就滚。”
耿叔望着洞长消失在洞内的背影,叹道:“就是这种人太多了,我们才一败再败,愚蠢啊,腐败啊!你也是,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气打他。”他说着笑着嗔怪贺子山道。
“我这还只用了八分力气呢,没想到这么厉害,只怪那狗东西不经打。”
这时,洞外的天空如同白昼,有人喊道:“敌人扔照明弹了,扔照明弹了。”
夜空里,有十几个水晶球大小的东西,膨胀变大,荧光四溅,把整个重庆城照得清清楚楚。这时,从地面飞出几串红色火球,高射炮开始还击了。当照明弹消失后,地面上射出了探照灯,夜空里瞬间增添了几十条银柱。
贺子山抬头望去,只见日本轰炸机呈梯形排列,一共二十八架,它们从他头顶的山峰飞过。在它们后面,紧跟着二十几架战斗机。这些敌机在空中兜了一个大圈子,一架跟着一架,向地面俯冲而下。高射炮没有雷达跟踪,只能靠探照灯聚焦目标射击,有几架轰炸机被地面的探照灯锁住,就立刻爬高,狡猾地逃脱了。跟着,战斗机对着探照灯的方向,俯冲扫射,很快,探照灯熄灭了。
贺子山顿时记起观音山所说的话,我们的高射炮射程不够远,眼睁睁地看着敌机在自己上空肆无忌惮。
空中有刺耳的呼啸声,“大家注意,敌机投弹了!投弹了!”贺子山对洞内的人喊道。
轰隆隆一阵巨响,贺子山感到身体在摇晃,防空洞里的油灯熄灭了,很多人低声叫了起来,女人和孩子齐声哭泣着。大家都把声音降到最低,生怕被敌机听见了。贺子山和耿叔安慰众人:“不要紧,不要紧,一会儿就过去了,大家不要慌。”
耿叔顺着洞壁摸黑向前,很快,洞里的油灯被他点燃了。在灯下的人们,开始恢复正常,很多人前仰后合,坐立不正,不是靠在洞壁上,就是伏在膝盖上打瞌睡。忽然,防空洞上空传来雷鸣般的巨响,是敌机低空飞行到我们头顶上了。接着,又是轰隆隆一阵巨响,贺子山感到耳边震天动地地响了几声,身子被热浪卷进了防空洞里面,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喊叫和哭泣。
几分钟后,贺子山慢慢地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防空洞内烟雾弥漫,洞顶不停地落着沙土和石子儿。“表叔,表叔!”贺子山大声地喊着,“表叔,表叔。”
“在,在这儿,这儿!”耿叔从近处的地面爬了起来,他身下伏着几个陌生的孩子。这时耿叔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着与贺子山汇合,两人分头找寻柳扇子、夫人、三个孩子,当在洞部中央找寻到柳扇子他们后,确认都安好无事,贺子山、耿叔才带着他们一起,向洞口走去。
洞外一片白雾,什么都看不见。贺子山等一行人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十几米,发现不远处的一栋楼房,已经成为废墟,满地全是瓦砾砖块,一根电线杆压在废墟上。原来,刚才是这座房子被炸弹命中了。再看周围,远处,到处都是被轰炸的一片惨状……
不一会儿,远处的旗杆挂上了绿色气球,警报终于解除了,贺子山他们身后,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防空洞,分别往各自的家走。
贺子山和耿叔走在沿江的小路上。嘉陵江被两岸的火光照得通亮,很多镇子里也燃起了大火,火苗满街乱窜,形成一片火海。房子坍塌下来,烧得通红的灰烬与火星不断涌向天空。不远处,几辆汽车正在熊熊燃烧,车窗玻璃爆裂着,向四面飞散。滚滚浓烟,宛如黑色的帷幕,挂在整个重庆城上空,远远都能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气。
他们走到小码头上,看见很多小火点在闪烁着微弱的光亮,走近一看,是无数的木板棺材,棺材前面都放着一盏油灯。人们蹲在棺材前,烧着纸钱,发出隐隐哭声;人们叫着亡者的名字,用各地方言诉说自己的痛楚。这些,都是在轰炸中不幸遇难的同胞。贺子山的心怦怦直跳,感觉自己不是在人间,而是到了阴间。贺子山与耿叔越往江边走,棺材就越多,哭泣声越大。忽然,耿叔在一个老妇人跟前停住脚步。老婆婆一头白发,穿着破旧的衣服,面前停放着几具棺材,里面全是她的家人。耿叔看着这副悲惨的场景,也忍不住哭泣起来,他躬下身,从兜里掏出一叠法币,硬塞给老人。
老人连连作揖,泣不成声地说:“谢谢……谢谢……好人啊。”
耿叔叹道:“前些年,这时候的小码头到处都是人。那儿……”他指了指棺材停放的位置,“全是做生意的小贩,担柴挑菜的,牵猪赶羊的,抱鸡提蛋的,推车拉驴的……多热闹啊。可现在呢,唉!……战争啊,这场可恶的战争,最可怜的是老百姓,他们正在经受人间的煎熬。”
“暴力的胜利是以武器的生产为基础,而武器的生产又是以全民生产为基础的。战争的胜负,取决于人和武器两种因素。”贺子山望着黑暗远处答道,“是啊!决定因素还是人。俗语说得好,有恶龙,就有降龙的罗汉;有猛虎,就有打虎的武松,不管日本鬼子如何强大,我们都有办法让他屈服。耿叔,你放心,从大了讲,贺子腾是对抗战有利的人才;从小了讲,他也是我的亲人,我绝对不会遗弃他的。”
这时,耿叔又想起了苏联红军的一句名言,对贺子山道:“嗯,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救出同胞”。
贺子山轻声说:“请上级领导放心,贺子山保证完成任务。”
耿叔握着贺子山的手,说:“这一路险境重重,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贺子山明白耿叔的意思,于是从背心口袋里递给耿叔一个信封,说:“这里面有我的一张存折,假如我遭遇了不测,你把里面的钱拿一部分交给扇子;一部分转给组织,作为我的党费;剩余的拿给你的孩子们作为生活上的补贴吧,说什么我这个表哥也不能白当啊。”
耿叔收下信封,调侃道:“东西我暂时替你保管,不要以为表哥那么好当,临时给点压岁钱就了事,以后要你帮忙的地方很多,不能一了百了。”
这时,“呜呜……呜……”一艘汽划子缓缓地掉过头,靠拢了泵船,等待的人们纷纷向舱门涌去。
“老表,该乘船过江了。”耿叔的喉头哽咽了,他用拳头捶了捶贺子山的肩,“一路保重,早点回来!”
贺子山紧紧地同耿叔拥抱了一下,轻声说:“耿叔,等我回来!”
不一会儿,贺子山登船离岸,轮船“突突……突突……”地向对岸驶去。
天空飘着小雨,江水猛烈地冲击着船舷,船有些颠簸。贺子山看见耿叔一直站在泵船上向他挥手,渐渐的,耿叔离贺子山越来越远。贺子山记得有位德国哲学家曾说,在人的面前,唯一存在的是距离。距离的尽头,是天的边缘。人们前进多远,天的边缘就往前推移多远,人们面前的距离,分毫不减。远处天的边缘,依然如故。距离,天的边缘,是永恒不变的,多大的神通也征服不了它,掌握不了它。
这距离啊,它把耿叔推向了远方,贺子山则向另一个方向漂移,两人越离越远,谁也不知道将来命运如何。眼望着日趋遥远的距离,贺子山开始领悟到:革命的道路就是这样,漫长而艰苦,没有坚强的信念,你无法到达胜利的彼岸。虽然贺子山和耿叔向背而退,距离很远,但贺子山依旧感到耿叔始终在他的身边。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革命友情。
终于,耿叔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贺子山在心头轻轻地喊了一声:“再见了,我亲爱的同志!”他转过头,悄悄抹去脸上的泪和雨。
3
这天晚上,徐曾又一次召见了贺子山。
徐曾递给贺子山一本国民政府的外交护照,严肃地说:“这次行动,你们尽可能不要惊动香港的英国政府,万一引起外交纠纷,我无法向行营的长官们交代,你们知道后果吗?”
这话说得很明白,无外乎是坐牢杀头罢了,自古弱国无外交!
贺子山道:“明白。”
徐曾交给贺子山一张纸条,说:“若万不得已,不得不采用非常手段,你就找到赵元吉,他会给你提供人手帮忙。你们接头的暗号是,你说‘万里长城万里长,齐心合力保家乡。’他说,‘拨开乌云晴天日,山高水长见牛羊。’这是两千美元的支票。到了香港需要上下打点的话,用得着。”
贺子山记住地址和暗号后,将纸条烧掉,收好支票,问:“处座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徐曾低声说:“雅德利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不但我们想得到他,德国和日本也想,特别是与我们交战的日本。若是让日本人把雅德利抢了去,我们想要截获的日本密码更是一筹莫展,那就更惨了。你们要是救不出雅德利的话,就把他……”徐曾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绝不能让敌人得手,明白我的意思吗?”他那双小眼珠充满血色,放射出寒冷的杀气。
贺子山看着徐曾,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轻声回答道:“明白了,处座。”
徐曾又递给贺子山一本护照,说:“这是日本政府的外交护照,德国同日本订立《反共协定》,日本人在德国的地位比较高。你凭借它可以出入一些重要的场所,而你懂日语,必要时用得上。我再强调一句,若是出现意外,你们被日本政府抓捕了,我们将不会承认有你们三个人的存在,作为一名党国军人,希望你们能杀身成仁,报效国家和领袖。”
贺子山挺胸立正,说:“请处座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不成功便成仁!”
徐曾说:“好!好!我等候你们胜利归来。”
回到家中,贺子山想起徐曾抹脖子的动作,不由得心惊胆寒。记得贺子山三岁入门习武时,祖父曾对贺子山说:“未曾学艺先学礼,未曾习武先习德。”是啊,中国习武之人将培养武德作为习武者的首要任务。祖父屡次告诫他,“武”字拆开,是由“止”和“戈”两字组成,意思是“以武禁暴整乱,止息干戈。”虽然中国武术的一切招法都是以如何打败对手为出发点,有些招式能致人伤残、甚至死亡。但真实目的并不是为了打伤谁,而是出于自卫,制止对手的攻击行为。
现如今,贺子山空有一身武艺,无法上阵杀敌不说,却被上司命令必要时杀害自己的朋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密码专家。徐曾说杀雅德利,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国家利益,不想他落入敌手。话虽这样说,雅德利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说杀掉就杀掉呢?就算是战争时期,我们也不能随随便便草菅人命啊!要不然,这与日本侵略者有什么区别?
徐曾的话像蚊虫一样,在贺子山脑海里嗡嗡作响,怎么也驱赶不了。
贺子山来到院落中。四周一片死寂,近处的民宅被敌机炸成一片废墟。贺子山心中悲愤不已,想起南宋诗人戴复古的一首诗:“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贺子山见地上有一根木棍,一时兴起,就将木棍挑到手中,以棍代枪,在空地上挥起自幼练习的枪法。这套贺家枪法是贺子山的曾祖父独门所创,结合了杨家枪法、少林枪法、峨眉枪法和吴家枪法--中国四大枪法的优点创立而成。枪法有杨家枪的快、少林枪法的刚、峨眉枪法的柔和吴家枪法的实用性。时而快如闪电,时而缓如涓流,时而硬如磐石,时而柔如细丝。快慢有序,刚柔并进,抛弃了中国传统武术的套路,更重视实用性,讲究“以攻代守。”
一路枪法练完,贺子山大汗淋漓,心里陡然畅快了许多。是啊,自己的祖国自己的故乡正遭受日寇的蹂躏,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若自己真能协助雅德利来重庆,破译出重庆上空的日本密码疑云,那将大量减少日本大轰炸下重庆市民的伤亡损失,或许还能有助于尽早驱走日寇,光复祖国大片河山。他贺子山何乐而不为呢!
两天后,贺子山、观音山、程依依三人一起踏上了前往香港的征程。
之前,贺子山一直觉得潜伏在敌营做情报工作,而不是与敌人面对面的交手,仿佛欠缺点什么。贺子山内心也承认这种工作的重要性,但他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更激烈的战斗。这种安详宁静的后方生活好像有一种令贺子山惊恐不安的东西,贺子山实际上渴望一种更惊险刺激的生活。而贺子山并不知道,当他们三人踏上迎接雅德利的路途时,雅德利已经走在了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到了暗礁满布的海滩。
贺子山几人抵达广州当天,在广州商议了护送雅德利的具体事宜。
然而,贺子山在临行前,就听耿叔说过,他们的特工队伍中间已经出现了叛徒。这个隐藏的叛徒给贺子山、观音山、程依依三人的香港之行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贺子山等人刚抵达广州,就被潜伏在香港的日本特务注意上了,他们三人遭到了日本特务的追杀,在逃跑的过程中,观音山负伤,只能留在广州秘密养伤,等着接应贺子山。
前往香港从日本特务监视中接回雅德利的艰巨任务就落在了贺子山和程依依的身上。
4
重庆国民政府决定建立中国的密码情报机构,派遣特工贺子山等人去香港抢夺人称“密码之父”的美国专家雅德利,此任务属于最高任务,一号机密。贺子山走的时候,没有和柳扇子说。几天不见贺子山的人,柳扇子放心不下,找到耿叔询问。
“干爹,子山呢?”
“他走货去了。”
“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吗?我有点担心,除了我,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不顾一切地爱着他呢?”
“子山他去了香港。”
“啊,去了香港?做什么?”
“请一位美国的密码专家,密码天才。”
“香港?密码天才……”
扇子明白了!
“不是请,是夺!从日本人手里夺!他去香港,是要在日本人手里抢东西!”耿叔又特别强调。
“干爹,他去香港,或许,还有一个目的……”扇子担忧地。
“你是说,程依依小姐?”
“干爹,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但是扇儿,我向你担保,不要误会我们自己的同志,何况他是你的丈夫。”
柳扇子看着一生忠厚的耿叔,这个把自己带上革命道路的干爹,充满信任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回去了。
一路上,柳扇子抑制不住喜悦,从耿叔的话里,她明白自己的男人贺子山没有变心,他还一直爱着自己。和程依依在一起,不过是为了革命的事业。一定是这样的。
而重庆“竹机关”的日本特务们也没闲着。
芳子杀气腾腾地说:“据情报,中国派人到香港去接从美国请来的一个密码破译专家,将军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如果抢不到人,直接杀掉。”
南宫燕颔首,镇静地说:“我们需要掌握准确的时间。”
芳子摇摇头说:“暂时还没有,现在这是国军的最高机密,我们的组织一直在沿线设伏刺杀,但是都很困难收效也甚微。但是,他们不管走那条路,都要从朝天门码头进入重庆城,我们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就是把全部力量投入到朝天门码头,一旦发现美国人,格杀勿论。”
“嗨!”
芳子指了指后面一小间仓库:“现在,给你们发刚到的新式武器。”
军火库打开,全是崭新的狙击枪、德式冲锋枪、手枪和炸弹。
5
1938年11月,贺子山、程依依抵达香港当天,往返汉口的航班就宣告中断了,因为汉口随时都有可能陷落。与此同时,日军也逼近了广州,威胁到英国统治下的香港九龙。这自然让英国人十分紧张,而贺子山、程依依的紧张也不亚于他们。按照原计划,贺子山、程依依本来接到雅德利也可以乘飞机去面见“军统教父”戴老板,然后再前往长沙,建立谍报指挥部。这是戴老板的命令,作为中国情报部门的一把手,他的名讳被禁止提及,就像原始部落所信奉的神祇一样。由于日本人的登陆和轰炸,计划不得不改变。
程依依在秘密机关跟观音山进行了无线电联络,然后对贺子山说,三个小时之后,接上雅德利将乘船前往法属印度的海防。
贺子山对此感到非常不安,哪怕警察有可能以化名登记、偷藏武器、携带三大箱谍报与密码手册为由逮捕贺子山,都没有让贺子山感到如此不安--因为,经由海路前往海防,简直就是到日本海军的炮口前去送死。日本人很可能会登上贺子山搭乘的渡船,一旦他们这么做,那行动就前功尽弃完蛋了,就算有假名字和假护照也无济于事。
不过,程依依带来了偷渡所必需的伪造证件,包括一份以赫伯特奥斯本名字注册的护照,以及一份证明雅德利已接受过霍乱与天花疫苗注射的证书。证书上填的是10天前的日期,提前10天接受疫苗注射是进入印度的要求。事实上,贺子山过去确实曾注射过这两种疫苗,但程依依却从未注射过,而且今后她也不打算注射。不过这是战争时期,贺子山冒的这个风险相比之下已算微不足道了。
贺子山、程依依、雅德利趁天黑溜上了一艘货船,一路平安无事,只有一艘日本巡洋舰在炮击中国小港白洛时命令贺子山他们的货船停驶一会儿。对贺子山来说,这一会儿就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直到日本巡洋舰开走之后,贺子山才松了一口气。
观音山经过在广州几天的休养,伤势已经大为好转,他带秘密特工队在海防迎接贺子山、程依依、雅德利,然后通过行贿的手段,将大家带过了海关。贺子山、程依依、雅德利的假护照并没有引来怀疑。现在,贺子山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因为中国国统区边境上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贺子山他们等了三天才登上两周一趟开往中国昆明的窄轨火车。
到了昆明,又有一名秘密特工前来迎接。尽管前往重庆的机票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预订一空,但他还是在一架装载高辛烷汽油的运输机上为贺子山他们四人找到了位置。飞行员是一个名叫伍兹的美国人,他在中国已经飞了六年,在这一带颇有名气。在飞往重庆的途中,伍兹把飞机交给副驾驶操作,跟雅德利聊了半个小时。他非常小心,从不问大家是干什么的,对此贺子山也觉得很轻松很高兴。外国人从来不过问彼此的私事。若不是某种必要,或者是政治或犯罪活动的缘故,一个像雅德利这样的白人为什么要前往重庆呢?伍兹好心地提出,他可以安排雅德利住在美国的炮舰上,因为他说重庆已经没有地方可以住宿了。贺子山解释说雅德利先生的食宿全由重庆官方安排,伍兹就不再多说,聊起了别的话题。
一行人一路在云层上空飞行,降落在长江江心的一片小沙洲珊瑚坝上。北面就是重庆市区,它坐落在小江与长江交汇处的崎岖地岬上。放眼望去,遍地都是用泥土和竹子盖的小屋,以及颜色暗淡的低矮石屋。这幅阴沉的画面让贺子山感到非常压抑,仿佛就像邪恶即将降临前的黑暗征兆。
11月的重庆的天气异常潮湿寒冷,而朝天门码头却是人潮涌动,抗战爆发后,为躲避日军入侵每天都有从各地逃难到重庆的难民。
这时,芳子、南宫燕组织的暗杀组织已经埋伏在了朝天门码头。
然而,耿叔在人群里也在密切注视着动静,周副主席指示了,南方局的地下党,要暗中保护雅德利到重庆的安全,粉碎日本特务的暗杀计划。柳扇子接到干爹耿叔指示,她一边假装打理着扇铺,一边仔细观察着动静。突然,柳扇子看到远处楼顶有些异常。柳扇子就携带了铁扇,往屋顶奔去。
终于,一位手提笨重皮箱的外国人引起了士兵的注意,他们开始检查他的证件,当士兵提出要检查他的皮箱时,却遭到了断然拒绝。士兵并不知道,这个外国人皮箱里装的是破译密码的绝密资料,而这位乔装打扮的皮货商人则肩负着一项重要使命--在山城重庆与日军的情报机构展开一场扑朔迷离的密码之战。
此时,便衣打扮的贺子山和观音山急速冲开人群,观音山掏出了证件,并在士兵耳边说了些什么,士兵目瞪口呆,随后,二人领着外国人迅速离开码头,后面跟着女士程依依,一行人准备消失在山城的浓雾之中,但屋顶的狙击枪这时已经瞄准了雅德利。
正在埋伏的狙击手扣动扳机的一瞬间,柳扇子从楼梯一跃而出,孤注一掷甩出铁扇,铁扇打在狙击手的头上,狙击手头一歪,子弹打在雅德利旁边的黄葛树上。
枪声惊动了贺子山和观音山。两人将雅德利围在中间进行保护。程依依高声喊道:“有刺客!”其他负责策应的便衣特工涌出,围了一个圈,保护雅德利。随后安检的士兵们也拉开了枪栓,又在外面围了一道人墙。
狙击手再次瞄准,但是来不及了,柳扇子一个横空扫腿,踢倒狙击手。狙击枪起身,和柳扇子格斗。
人群中,乔装打扮的南宫燕发出了一个信号弹,隐藏在人群里的日本特务们狗急跳墙,有的开枪,有的扔炸弹。贺子山扑倒雅德利,紧紧保护着。
人群里的耿叔,从后面用手枪干掉了几个日本特务。包围雅德利的人群中,有几个士兵和特工被打中。观音山和程依依也有效还击,打中了几个日本特务。
楼顶的柳扇子,运用刁三炮教会的一套拳脚功夫,和狙击手搏斗,终于抓住日本狙击手一个破绽,铁扇子划破了狙击手的脖子,狙击手倒地。
南宫燕见大势已去,抬眼看到天空中一只“樱花之吻”放飞的鸽子,只好带领残余日本特工撤退。
贺子山、观音山、程依依等人一路护送着雅德利逃入市区。
雅德利历经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惊魂甫定,进入市区之后,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驱散他心头那种压抑的感觉。雅德利打量起了重庆山城的大街小巷,发现已经布防了军队保护他,可以算得上这里的一级安保了,他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一条小舢板把雅德利等载到一面峭壁脚下,几乘轿子抬着雅德利登上300级台阶,来到泥泞的街道上,一辆小汽车正在这里等候。雅德利沿着狭窄的公路,在两旁成串的黄包车中间穿行,通过西城门,驶到了一幢四层小楼。
雅德利发现,他的办公室和套房位于三楼。这幢小楼似乎是“军统教父”的秘密住所之一,他在中国每座大城市都有这样一处住所。
军统、中统秘密部门的几名官员前来跟雅德利共进晚餐。老张、贺子山、观音山、程依依等也在场。
吃了晚饭大家在调侃,程依依则在翻译那份勉强算是报纸的晚报。这时,徐曾忽然陪着“军统教父”走了进来。
“一号来了!”程依依在雅德利耳旁低声说道。
大家站起身来,程依依照例进行冗长的介绍时,老张、贺子山、观音山朝“军统教父”敬了一个军礼。“军统教父”穿着国民党军的暗蓝色高领制服,大约40岁,目光锐利,身材中等,一头乱发梳理成了西式分头。他那副做派,一看就是那种手握大权、懂得明智而又无情地使用权力的人。雅德利完全可以相信,他就是中国最令人惧怕的人物。
程依依向雅德利翻译道:“将军说他很高兴看见你来到中国,并为这里的居住条件向你表示歉意。他正用飞机从香港为你接一名外国厨师过来,还打算接一名眼科专家来。他十分关心你的健康。”
为了迎合“军统教父”的美意,雅德利回答道:“告诉将军,我很高兴到中国来,在他出色的指导下工作。我右眼的视力正在恢复,食宿条件都非常理想。请你告诉他,饭菜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我唯一的愿望是能为中国出力。”
听到这样的话,“军统教父”微微一笑,又开口说起来。
程依依翻译道:“将军说,在他所知道的顾问里,你是唯一一名毫不抱怨的。”
“我没什么可抱怨的。”雅德利回答,“除了一件事:学员们还没到,而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用于工作的材料。”
“学员和更多的材料明天抵达。”程依依翻译道。
谈了一阵计划之后,贺子山带着大家来到院内一间原本由仆人居住的屋子。贺子山已经把这里改成了工作室,让将军派来的两位化学家和一位工程师在这里工作,对香港空运来的材料进行加工。贺子山像上次一样,又对纵火铅笔和破坏弹做了一番解释。“军统教父”向贺子山投来了赞许的眼光,看得出来他颇为满意。
雅德利对程依依说:“告诉将军,因为这些人缺乏经验,所以我把他们安排在远离徐曾窗子的地方。”
“军统教父”点头表示同意。
“将军说这项工作非常重要,请你随时向曾将军通报情况。他还邀请你明晚共进晚餐,如果你愿意来的话。几天后,他将带你去见委员长。”程依依向雅德利翻译道。
送别了“军统教父”,安顿好了雅德利,与观音山分手后,贺子山打算返回曾家岩给耿叔汇报情况时,程依依突然在门口拦住他,邀请他去公寓坐坐。贺子山陪着程依依进了公寓,发现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像要出远门一样。
“你不会是打算离开吧?”贺子山说。
“我确实要走了。”程依依似乎十分不安,“我不习惯这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生活,我这次去香港期间找了一个香港老头,他也算是我的旧相识,我想去过平淡的生活了。”
“也不跟徐老板打声招呼?”
“我已经和他正式分手了,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到香港去定居。”
“那么,你还会回来的。”贺子山这样说主要是为了安慰自己。
“不。”她回答道,“再也不回来了。”
程依依走过来坐在贺子山身边,紧张地拨弄着她厚实的钱包,一沓美钞掉到了地上。
“你是不可能带着这么多钱通过海关的。”贺子山警告她。贺子山见过别人被剥去衣服搜身的情形,党国正在控制外汇外流。
“你用不着担心这个。”她有点不耐烦地说,“他们不敢碰我。”
她递给贺子山一张卡片,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这是我香港的地址,你记得住吗?”
“是的,当然。”
“你不会喜欢这里的。”她自信地说,“这里是人间地狱,你很快就会跑路出国的。如果你路过香港,就派人给我捎个信。”
程依依站起身来,说:“你得走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来接我。”
贺子山起身。
程依依握住贺子山的手,嫣然一笑。“小心点。”她忽然严肃起来,“还有--”她停顿了一下,“不要相信徐曾,更要警惕老张。”
“我明白,有句老话,‘伴君如伴虎’!”贺子山道。
“你和我不一样,我是真背离了最早的共产主义信仰,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信了,就想过属于一个女人的平淡日子。而你骨子里就是要干一番轰轰烈烈大事的那种人,我想,你应该还是那边的人。”程依依直视贺子山的眼睛。
贺子山镇定自若:“依依,你又想多了。”
程依依莞尔一笑:“好了,后会有期。”
贺子山握了握程依依的手,“一路保重!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