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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一寸河山一寸血

  1

  初夏的天气和煦,温暖的阳光静静地洒在夔门外的石牌雷达站四围的山山岭岭上,洒在昼夜不息、奔涌向前的长江水面上,草坡、树林、岩头、山坳,一片宁静。

  然而,各个山坳处,密林里,战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所有的战士、所有的袍哥,所有的大人小孩,都在尽情享受着大战前的最后宁静。

  一个小男孩倚着炮架子,已经睡着了。小男孩的爷爷轻轻移动了一下身子,让他靠到自己肩膀上,好睡得舒服些……

  树下,送饭送水的妇女放下了装水的竹筒和荷叶米粑,树上望哨的老汉与妇女打着招呼,露着憨憨的笑……

  堑壕里,两位袍哥老大坐在一起,相互交换着旱烟袋里的烟丝,装入各自的烟杆,打着火镰……

  山洞里,哺乳的妇人奶着婴儿,老阿婆给孩子们补着衣服……

  堑壕里,几个卫队士兵在闭目养神,享受着这漏过树叶缝隙温柔斜射在眼皮上的阳光……

  柳扇子静静地坐在台阶边。贺子山检查了雷达站的监控,出了机房,在柳扇子身边坐了下来。柳扇子看到贺子山手里握着一枚竹笛,还是他们初次在嘉陵江边相见时的那一枚,柳扇子脸上淡淡露出了微笑。这一刻,初夏的阳光温柔地包裹在两个人身上,身后是青峰高矗,面前是野草如兰,宁静之中,已然没有语言合适打破这难得的静谧与自然。

  贺子山拿起竹笛,轻轻吹响了《嘉陵江上》。柳扇子随着乐曲,轻轻地唱了起来--

  那一天,敌人打到了我的村庄,

  我便失去了我的田舍、家人和牛羊。

  如今我徘徊在嘉陵江上,

  我仿佛闻到故乡泥土的芳香,

  一样的流水,一样的月亮,

  我已失去了一切欢笑和梦想。

  江水每夜呜咽地流过,

  都仿佛流在我的心上。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贺子山的竹笛唱了起来:

  我必须回到我的家乡,

  为了那没有收割的菜花,

  和那饿瘦了的羔羊。

  我必须回去,

  从敌人的枪弹底下回去,

  从敌人的刺刀丛里回去,

  把我打胜仗的刀枪,

  放在我生长的地方!

  这歌声便在这山野宁静之中,轻悠悠飘出雷达站,轻悠悠飘散在峡谷间,轻悠悠飘散在了蓝天白云之上……

  在蓝天白云的光荣大地上,一个个妇人、伢崽与自家的亲人在一起,面对着漫天硝烟,保卫着山下那世代繁衍生息的家园,走向了这血与火的战场……

  2

  山本率领的日本部队,昨日与观音山率领的十一团短兵相接后,损失惨重。山本这时在隘子口山路上集合自己队伍,突然接到士兵传令,是日本总部的电报指令:“对重庆方面已经没有时间拖延了,你必须在下午五点以前,摧毁敌方三峡雷达站,必须完成任务,必须!”

  山本看完电报,猛然举起战刀,对士兵们咆哮道:“重庆--重庆是全世界最负盛名出产美女的地方,进入重庆,让你们尽情疯狂地去享受那里的女人吧!”

  丧心病狂的日军们叽叽呀呀叫着纷纷举起战刀。

  遍地狼烟的惨烈战斗又将开始,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安静、祥和。柳扇子想,要是没有战争多好啊,她和自己的贺子山,幸福地生活着。但灾难不由柳扇子内心选择,日本侵略到了家园,她已经痛失了相依为命的老母亲,因此她现在必须陪着自己的男人贺子山,勇敢战斗,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突然,所有的人--树上望哨的老汉,收拾茶桶、饭碗的妇女,抽着旱烟的袍哥老大,躺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嚼草根的二伢子……大家好像都听到了一声炮弹的轰鸣,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起来!

  是的,就在远处一山林间,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骤响于那处山林间,撕碎了这美好的宁静时光。

  山坡上,一名踩上了地雷的鬼子一条腿血肉模糊,翻滚着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全队日军呼啦一下全趴下了……踩响了地雷的那名鬼子还在挣扎,惨叫却已变成了垂死的呻吟。草丛中,数十名鬼子一个个紧张地伏低身子端着枪,谁也不敢近前。从这里望去,前方数十丈外,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日军与竹林之间,则是一片光秃秃的坡地。观察良久,带队的日军小队长不见四周有任何动静,这才一挥手说:“去两个人,抢救伤员。”

  两名日军士兵摸向草丛中受伤的士兵。刚近伤兵身边,一个士兵却一脚绊动了一根暗藏的细绳,草丛中,一连串暗弩骤然齐发,七八支弩箭纵横飞来,一名日军被当场射死,另一个大腿上中了一箭。

  小队长赶紧喊:“全体原地保持位置,停止移动!”

  所有的日军原地趴着,不敢再移动一下。

  小队长向那名中箭的伤兵喊:“路边一郎,咬牙撑住,自己爬回来!”

  伤兵挣扎着往这边爬来。所有日军都眼睁睁地看他使劲往这边爬,然而,才爬了一半,那伤兵却突然动作僵硬起来:“队长,我……我全身发麻……爬不动了……”手一松,他骨碌碌滚下了山坡,后脑勺正好撞在一块岩头上,仰面朝天,死在了那里。那张脸上乌黑一片,七窍都流出了黑血!

  “箭有毒!箭有毒!”好几个日军惊恐地叫了出来。

  小队长赶紧喊:“全体离开草丛!进入右前方开阔地带!”

  一个个日军纷纷移向竹林前光秃秃的山坡开阔处。哪晓得,他们刚进入开阔处,低沉沉的牛角号就骤然响了起来,竹林深处,一面“天堡寨”大旗赫然立起,竹林之中,赫然站起了近百山民,所有山民在游击队的组织下一齐放箭,铺天盖地的箭雨齐齐飞向开阔地上不知所措的日军,立刻就有七八名鬼子中箭倒地。

  小队长红了眼:“射击!对准竹林,射击!”

  剩下的日军拿起步枪、机枪一齐疯狂扫射。子弹如雨,纷飞的竹枝竹叶中、倒下的整棵楠竹旁,正在张弓发箭的山民们纷纷中弹倒下!但是,竹林里,没有人躲闪退避,还活着的山民们继续发着箭,直到子弹击中自己。竿子营的寨旗旁,正在扣弦张弓的老袍哥身子也猝然一震,胸前雪白的胡须顿时染满了鲜血……

  渐渐的,竹林中不再有箭继续飞出。开阔地上,残余的日军也渐渐停止了扫射。小队长喘着粗气,疯狂地咆哮着:“全体,前进!”他端着机枪刚走了两步,却发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不禁愣住了--遍地是日军的尸体,几名伤兵还在挣扎呻吟,箭毒的发作却使他们一个个由挣扎变为抽搐,一张张脸也正发黑、扭曲、七窍流血……整个山坡上,只剩了胆战心惊的两三名士兵,以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被歼灭的数十名部下的日军小队长。

  在另一个山头上,在山坳的树林中,满地柴草堆积。正向山上搜索前进的一队日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刺刀扎入草堆,挑开枯柴,却未发现什么异样。带队的队长挥手示意继续前进,日军踩着柴草向前。前进的日军中,一名士兵突然感到了不对劲:他正走过的一棵树下,柴草上摆了一块大石头,那显然是人为摆放的。转头看去,远近好几棵树下都摆了这样的石头。他疑惑地抬起头来,才看见头顶上的树枝间,竟奇怪地吊着一只瓦罐。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坡顶的几棵树上,几个山民同时张开了弓,几支月牙箭同时射出,月牙箭呼啸而来,正好射断了吊着瓦罐的绳子,瓦罐落下,砸在他的钢盔上,四分五裂。罐里的油一下子浇了他满头满身!与此同时,其他几只瓦罐也纷纷被月牙箭射落,落在树下的一块块石头上,摔得四分五裂。

  “油!是油!”几名日军乱叫起来。

  这时,坡顶上,两面大旗同时举起!随着雄浑的牛角号声,一只只被点燃的巨大柴草球顺坡滚落山坳,与此同时,数张弓齐举,一支支火箭纷纷射来!满地柴草顿成一片火海!

  惊恐万状中,日军陷身火海,一时间狼奔豕突,惨叫一片!

  坡顶上,山民们的火铳、弓箭对准一个个或燃起了火、或在火堆中躲闪逃避的日军,枪声中、箭去处,一个个日军接连倒下……

  山本拿着望远镜,望远镜里,远远近近,是一座座飘起了硝烟的山峰。在不绝于耳的枪炮声中,山本的身后,数百日军还在原地待命。而他身旁话务兵的步话机里,正传出焦急的求援声:“……二搜索中队三小队遭到攻击,遭到攻击,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少佐来到了山本身边报告:“报告大佐,派出去的各搜索小队报告,所有小队均遭到敌人攻击,部分搜索小队损失惨重,是否应该考虑加以支援?”

  山本惊道:“不是说对手只是游击队和老百姓吗?”

  少佐答道:“是,各搜索小分队报告,遇到的,都是使用土枪、弓箭等原始武器的老百姓,不过他们准备充分,占有地理优势,到处设有埋伏,给我各搜索小分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山本低头不语。良久,他抬起头来问:“到处设有埋伏,为什么是到处?”

  少佐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

  山本讲:“因为敌人在扰乱我们的注意力,因为他们想掩盖雷达站的真正位置!你不明白吗?”

  他下了命令:“通知各搜索小队,大队本部不会支援他们,他们互相之间也不得支援,一切以本小队搜索任务为第一,不管伤亡有多大,必须发扬皇军英勇作战的精神,按时完成搜索任务!”说完,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时间已是下午4点15分。

  这时,在雷达站一侧的山脚,日军的一支搜索小分队终于摸到了祖坟山脚下。鬼子一旦到了山腰,就能看见山顶上的雷达站。

  贺子山之前就对柳扇子交待了的,决不能让鬼子上到山腰,必须把他们引开。鬼子要是不上当,就必须打掉他们的步话机,切断他们与大部队的联系。

  密切注意雷达站山下动静的柳扇子,发现山下有些异样动静,她手一挥:“一班,跟我来!”接着,她带领5个队员悄悄摸到了鬼子侧面数十丈外,对着鬼子开了火,然后边打边撤。两三个鬼子中弹。

  其他的鬼子正要循着枪声追过去,带队的小队长却喊:“大队部刚下了命令,一切以搜索任务为第一。第二班,后方掩护,其他人不要理睬小股敌军的骚扰,继续前进!”

  见鬼子没有上当,贺子山又带着5个队员抄捷径,悄悄地跟在鬼子后面往山腰走。

  打头的日军终于登上了山腰,一眼看见了山峰上的雷达站,最前头的一名日军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队长,雷达站!是雷达站……”

  就在这一刹那,阵地上,贺子山长枪一横,一枪正中这名日军的脑袋。

  贺子山喊了一声:“打!”

  5名队员一齐开火,山腰上的日军纷纷中弹滚落。

  “卧倒!还击!”小队长指挥着日军纷纷卧倒,投入战斗,同时向后面背步话机的通讯兵喊,“步话机,快,联络大队部,发现雷达站!”

  小队长话音未落,一声枪响,通讯兵中弹,连人带步话机滚下了好几米,被一棵灌木挡住。那是一直尾随在他们后面,紧盯着通讯兵的贺子山开了枪。双方猛烈开火。在机枪的掩护下,两名日军爬过去,抢到了步话机,又拖着步话机拼死爬到了一个地窝子里。

  贺子山急了,一摸身上已经没有手榴弹,向身边一名游击队员一伸手:“快,手榴弹!”

  游击队员喊:“队长,太远了,手榴弹从这里扔不过去啊!”

  “我来扔!”贺子山一把将他腰里的手榴弹抢了过来,拉开了弦。

  地窝子里,那名日军正打开步话机,喊起了话:“大队部,大队部,我部……”

  便在这时,贺子山不顾一切地从藏身的岩头后扑了出来,机枪子弹一下子打中了他,倒下之际,他奋力将手榴弹投进了地窝子。

  一声巨响中,步话机高高飞起,残余的日军尽被消灭。

  山本率领部队前行,潮水般的日军不断推进,战场离雷达站越来越近。“大炮,把大炮推上来,向目标开炮!”挥舞着武士刀,山本狂叫着。十余日军抢到了那门歪倒的山炮前,炮手坐上了炮位,拼命调整着炮,一颗炮弹装进了炮膛。

  这个时候,我方雷达站内,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正在移动的数十个小点。屏幕前工作着的工程师喊了起来:“敌机!发现敌机!”

  老邓一个箭步冲到了屏幕前,一把抄起了话筒:“重庆,重庆,这里是三峡前哨雷达站,东北方向发现敌机群,距离,450公里,方位……”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一枚炮弹落在雷达站院墙上,工程师们被震得东倒西歪,屏幕上的信号也中断了。

  惊天动地的日军山炮又打响了。

  老邓急喊:“快,检查线路!”

  两名工程师抱起工具箱就往外跑,跑到外面一看,是粗大的主线路被炸断了。两名工程师顺着扶梯往上爬,要去接线路,被震松了的扶梯突然歪倒,工程师险些摔下来。这时,贺子山冲了过来,用肩膀顶着倾斜的扶梯,两名工程师这才得以站在扶梯上,继续连接原本已经备好的备用线。

  屏幕终于恢复了信号。接好了线的两位工程师正要下扶梯,炮弹的呼啸声又由远而近。炮弹正落在院子里。两个工程师满身鲜血,倒在血泊中。

  贺子山回头看看硝烟弥漫的雷达站,很多日本人已经冲了上来了,他暴吼了出来:“杀呀!”

  贺子山俯身取出两颗手雷,向日本的山炮冲去,旁边几名日军同时拦上来。另一名雷达站卫队士兵狗娃拼命冲上去,被几柄刺刀同时刺中。狗娃死死抱紧了刺在身体上的几支步枪不让日军腾出手,拼尽最后的力量大喊:“队长,快上啊!”

  贺子山掀开了手雷保险,举着冒烟的手雷,狂吼着向山炮扑去。奔跑中的贺子山连中数弹,奋起最后的力量,大吼着凌空扑向山炮!一声轰然巨响,山炮散了架,日军炮手们倒了一片!

  随即,贺子山也倒在血泊之中。柳扇子高声喊着:“子山,子山!”飞奔到了贺子山身边。

  山本这时也冲上了雷达站,彻底红了眼,咆哮着:“冲!给我冲上去,冲进雷达站,用手雷炸毁目标!”

  山本身边剩下的数十名日军鼓起了最后的勇气,向近在咫尺的雷达站冲去。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日军已接近了雷达站院子,打头的一个边跑边掏出了手雷。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刁三炮率领大批船帮袍哥赶到,他眼看着已追不上那一名日军了,大喊一声:“鬼脚七!”鬼脚七伸出了手,将鱼叉抛了过来,刁三炮接过鱼叉,用力掷出。

  那名日军刚要投手雷,却被鱼叉扎了个透。

  “投弹!快投弹!”山本狂叫着。前头的另几名日军也纷纷掏出了手雷。

  “操你娘的小日本!”鬼脚七突然猛扑了上去,抱住了一个打开保险正要投弹的日军,手雷在两人手中轰然爆炸,两人均被炸得粉身碎骨、肝胆俱裂,他们身旁不远处的几名日军也一起倒下了。

  刁三炮眼见得跟随自己多年的副手鬼脚七转眼之间,就已经壮烈身亡,禁不住热泪盈眶。然而容不得他伤心,他发现柳扇子正在无助地、奋力抢救着贺子山,意欲上前相助。

  突然,碧空如洗的天空中,排成好看队列的战斗机轰鸣着由远而近飞了过来,正在拼命抢救贺子山的柳扇子也仰头望了望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刁三炮也奔到柳扇子身边,意欲帮着她转移贺子山,这时也仰头望了望天空。突然,三炮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扇子,扇子妹子,你看,你快看,那不是日本轰炸机!不是啊!”

  果然,这一次,排成好看队列、由远而近飞过来的不是日本轰炸机,而是中美联合空军的飞虎队战斗机。此刻,中美联合空军的飞虎队战斗机已经出动,正在空中截击疯狂冲过来的日军飞机。

  在雷达室里,老邓守在屏幕前,向我军飞行员报告着敌机的方位;在高空中,中美联合空军的飞虎队战斗机准确无误、弹无虚发的截击下,日本轰炸机一辆接着一辆灰飞烟灭!

  柳扇子、刁三炮以及剩下的几名保卫雷达站的游击队士兵,以及所有的袍哥,漫山遍野的父老乡亲,都在这一时刻发出了欢呼雀跃的呼声!

  突然,老邓在雷达室里发现屏幕再次一片漆黑,信号又中断了,他急得满头大汗!原来这时雷达站外,已经陷入疯狂的山本,终于用机枪打断了雷达的连接线。情势相当危急,老邓转身冲出了机房。他必须争分夺秒,立即修好线路,为天空中正在战斗的中美联合空军飞机赢取胜利的机会。然而,等老邓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扶梯前时,他却愣住了:墙壁上的扶梯已被炸得稀烂,房顶上、扶梯下,还躺着先前两位工程师的遗体。

  刁三炮看见这边情形,也飞跑过来,大声对老邓喊道:“快!踩着我!”他边喊边就蹲下了。

  老邓略一犹豫,一脚踩上了刁三炮的肩膀,奋力向高处爬去。

  山本发现有人要爬上塔顶,拼命扫射,老邓在即将爬上塔顶的一刹那被两颗子弹打中后背,他的身子往前重重一沉。但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一用力,终于爬上了塔顶。

  “工具!”老邓向下伸出了手。鲜血,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不停地流了下来。

  “老邓……”刁三炮犹豫了一下,心也在滴血,但还是将工具箱递了上去。

  大片的鲜血,染红了老邓的后背、前胸,血迹还在不断扩大。他喘息着,从牺牲的一名工程师手上取下绝缘手套,戴在手上,咬牙拼接、修复电线。

  然而,被击断的电线却短了许多,无法接上。

  塔底下的刁三炮转身就往机房里跑:“老邓,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备用线!”

  “不……没……没有备用线了……”重伤下的老邓想喊住刁三炮,但声音实在太微弱,几乎已成喃喃自语。他眼看着刁三炮跑进了机房。他又转过头去,静静地望着墙上那距他不过两三尺远的裸露的电线一头。突然,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用牙齿咬着,扯掉了两只手上的绝缘手套,一只手努力向前伸了过去,另一只手艰难地,一点点接近了裸露的电线头上那杂乱的铜丝……

  刁三炮恰在这时冲出了机房:“老邓,没有备用线了……”蓦然,三炮看见了老邓伸向电线的手,蓦然明白了老邓的用意。三炮一边狂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老邓,老邓……”

  老邓的手,已经毅然抓住了电线上裸露的铜丝。谁知,由于用力过猛,被炸断过的一节一米多长的电线,又重新断掉了。

  刁三炮一步跨上了半截梯子,用自己的一只手拉住了老邓的一只手!工程师小张发出惨烈的吼声:“不!”他的叫声还没有停,刁三炮的另一只手已经牢牢地抓住了另一段电线。

  他们手牵手的身体,猝然接通了电流!

  柳扇子在下面望着塔顶上的一幕,心碎地喊道:“刁三炮,三哥,不三哥,不要啊--”

  刁三炮扭脸看了看柳扇子,艰难地微笑着,始终没有松开抓电线的手……

  雷达室内,中断了的信号又恢复了,屏幕上重新出现了两组相对移动却即将错过的小点。那是中美联合空军飞虎队的战斗机组和向重庆机场扑来的日军飞机。一名工程师迅速向我方战斗机报告了敌机的方位,中美联合空军战斗机怒吼着,又准确地向鬼子飞机方向扑了过去……

  雷达站下,山本木然看了看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五点三十五分。山本眼看着战场上日军士兵渐渐减少,渐渐支持不住,他的脸上也渐渐出现了疯狂的神色。

  这时,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战况的日军军官满脸焦急,转回了头,问山本道:“大佐,我方支持不住了,现在怎么办?”突然,他愣住了--山本正用力撕开军服,随着他双手青筋暴起,一颗颗军服扣子随手崩落!他一把甩掉了军服,狠狠甩掉了军帽,从衬衣口袋里取出写着“神风”二字的白色武士头带。山本将头带绑到了头上。

  当啷一声,山本亮出了武士刀,他用近乎疯狂的嗓音嚎叫道:“大日本帝国的武士们!为天皇陛下流血尽忠的时候到了,全体官兵,一个不留,跟我冲!”说着,他头一个向山上冲去。

  “杀呀!冲啊!”山脚下,剩下的数百日寇倾巢而出。

  “八格!”一直胸有成竹的山本沉不住气了,咆哮了起来,“命令前锋部队,扫清山腰以上500米范围内的所有敌人!”

  整个山坡阵地上,蝗虫般的日军又开始疯狂向前推进……

  3

  柳扇子已经打空了冲锋枪里的子弹。

  在柳扇子身边,幽幽醒过来的贺子山也已经再次投入战斗,但是,他的一挺轻机枪也打空了。贺子山掀开旁边的弹药箱,箱里是空的,手榴弹也打光了。

  堑壕内,是仅剩的几名游击队员,大多还带了伤。四周,伤亡惨重、所剩无几的山民老少也在且战且退。

  贺子山从血泊里坐起身来,站了起来。他与柳扇子对视了一眼,目光流转,他们明白,最后的时候到了。

  贺子山端起了步枪,吼了出来:“上刺刀!跟鬼子拼了!”

  柳扇子、贺子山和剩下的几名士兵纷纷上起刺刀。

  吼声中,七八个人同时跃出了战壕。七八个衣衫褴褛、遍体硝烟的身影,迎着二三百名虎狼般扑来的日军,巍然屹立!

  挥舞着指挥刀,冲在最前面的日军联队长官山本一愣,但随即看清了眼前只有势单力孤的七八个人,顿时露出了狞笑。“全体--列队前进!”随即指挥刀一挥,冲锋的日军慢下了脚步。二三百日本枪一齐端了起来,闪闪的寒光中,日军迈起了整齐的脚步,向着面前这七八个单薄的身影一步步压来。

  山本清晰地看见硝烟中这七八个单薄的身影,其中还有一个女的。而他的身后,是步步逼近向前的二三百日本兵,他的狞笑越来越狰狞。

  山本瞄了一眼手里的怀表,时间正是五点二十五分,他猛然喊道:“可以向横山勇司令报告了:我部已扫清敌军障碍,在预定期限前,必将完成摧毁石牌雷达站的作战任务。”

  但是,就在这个日军联队长官山本狞笑着举起指挥刀之际,猛然间,枪声大作,雨点般的子弹出人意料地横扫而来,紧跟着山本,以及紧跟着冲在山本身后的十几名日军猝不及防,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与此同时,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骤然响起--

  那是山梁另一侧,密林之中,仿佛从天而降,正杀出一大群人马,呐喊着,吼叫着,疯虎般向日军扑来!

  在这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赶来支援贺子山的正是国军第十一师师长胡琏!

  胡琏出生在陕西省华县的一座村庄,和当初国共两军的很多将领一样,他出生于穷苦家庭。过去有一句俗语叫做“穷文富武”,是说穷人家的孩子读书上学,富人家的孩子习武强身。练武对体力消耗很大,习武之人饭量也很大,穷人家的孩子都吃不饱饭,哪里还有体力去习武。胡琏十八岁走出校门后,就考取了黄埔军校第四期学员。黄埔军校第四期,将星闪烁,是历届黄埔军校中所涌现的杰出人物最多的一届。红军中出自黄埔四期的著名战将有林彪、刘子丹、段德昌,国军中出自黄埔四期的著名战将有胡琏、张灵甫、陈明仁、李弥、谢晋元……每一个名字都响当当,每一个名字都足以照彻中国现代史的辉煌一页。

  “弟兄们,杀呀!”打头的胡琏部队暴吼着,端着机枪,一路横扫,势不可挡!

  山本顿时傻了眼!山本身后残余的日本兵也傻了眼,形神俱失,呆若木鸡!

  正在山本出神的一瞬间,柳扇子手一扬,手中的一把折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山本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山本用手按住血流如注的脖子,垂死之际,猛然回想起了少年时代和父亲的一次谈话。那时候日本号召国内外青年参战,征兵令也发到了东北父亲的垦荒团。父亲自作主张给山本报了名,山本却给父亲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位日本留学女孩,却不敢表白。

  那天,他被父亲训斥了:

  “还说什么爱情?纯洁?高尚?你爷爷和你爸爸才有资格说爱情。我们爱日本,爱中国,爱英、美、法国,爱全世界,因为那里有无数的黄金,无数的美女,这才是我们博大的世界胸怀,什么叫博爱?你不占领这些国家,怎么去爱她?博爱就是征服和占有。希特勒小学时,老师问同学们,你们的远大理想是什么?没有一个同学发言。只见希特勒从容走上讲台,展开双臂,拥抱着地球仪不松手。然后默默地回到座位上。老师大声呐喊:同学们你们看明白没有?希特勒将来一定是我们德国的大英雄。为了征服世界,希特勒终生未娶,他宁愿断子绝孙也要实现占有地球的远大理想。你还没有打过仗,当敌人追杀你而你九死一生后,才会懂得什么叫爱情,什么叫仇恨。你深爱着菊花,但是得讲究战略战术。我给你看的《三国演义》你觉得杀人的大英雄是谁?”

  “张飞,关羽。”

  “错,大错而特错。三国杀人大英雄是孔明。万敌压城,孔明就凭一台古琴,悠悠琴声,就退敌上万。一个空城计就保住了一座城市。我们特种军打仗不仅靠盖世的武功,还得靠这个!”爸爸拍打着山本的脑袋,“无论玩女人还是打硬仗,都得胸有妙计千条,脑瓜灵活好使,还要少抽烟,少喝酒,少睡女人,时刻保持思维缜密和健壮的体魄。”

  “爸爸,我明白了,连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还能征服中国吗?”

  “人,一辈子讨一个好老婆,比打一场硬战还费心思。要学会迂回包围,围魏救赵。”

  “儿子明白爸爸的苦心,我这就去写情书。”

  “注意,你占有了那个女人后,就参军吧。我们帝国驻守朝鲜的军队已经开拔北平,还要南下。我期待你在前方的捷报!”

  脖子上血流如注、垂死之际的山本在心里轻轻呼喊道:“别了,父亲!别了,芳子妹妹,这个参与策划张作霖皇姑屯事件的帝国第一樱花谍王;再见了,我的南宫燕妹妹,一个纯真的少女,也凭自己的一腔热血卷入到了这场战争。再见了,我的家族!上天啊,把我的灵魂,带回到富士山吧……”

  胡琏派了两个中队,乘胜追击那残余的二三百名日寇。剩下的一个中队抢救布满雷达站上下左右、东西南北的我方伤员。

  1937年,中国军队淞沪抗战失败,12月南京失守。1938年10月,日军侵占武汉。中央政府被迫迁都重庆,险峻的长江三峡成为陪都的天然屏障,石牌天堑成为拱卫重庆的第一道门户。为防止日军由长江三峡西侵,中国军队早在1939年就开始在石牌沿线建设要塞炮台,成为把守陪都重庆的第一道大门。石牌保卫战从1939年3月设立江防军开始,到1943年6月石牌决战取得胜利止,历时5年。经历了战争防御、决战和相持三个漫长的阶段,中间发生不下百场的战斗,战线铺漫到了整个鄂西宜昌辖区。战至1943年6月2日,中国军队全线反攻,日军溃不成军,节节败退,中国军队取得了石牌保卫战主战场的彻底胜利。

  其中的一场高家岭战役,上万中日两军的士兵正端着刺刀冲向对方冲去。中国军队全体将士奋勇作战,在高家岭上准备与日军血战到底,战到再也听不见枪声。上万人马在狭窄的高家岭扭作一团,双方已经开不了枪了,只能是用刺刀杀到最后,才能分开。在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乃至整个二战,如此大规模的白刃战实属罕见。

  石牌保卫战的胜利,实现了蒋介石“军事第一,第六战区第一,石牌第一,和死守石牌,确保石牌”的军事目标,它挫败了日军入峡西进的美梦,粉碎了日军攻打重庆的部署,遏制住了日军肆意践踏的铁蹄,是中华民族抗日战争重大军事转折点。它被西方军事家誉为“东方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确立为世界军事史上中华民族反法西斯取得胜利的著名战役。

  国共联合抗战,及三峡人民的全民参与,将日军阻止在了最后的国门三峡之外,捍卫了中华民族的尊严!

  石牌保卫战打到最后,日本人一点儿便宜没占着,急眼了就开始投掷催泪瓦斯弹。国军十八军十一师没有防化装备,只能用肉身与敌厮杀,日军每前进一步都得付出血的代价,而我方付出的代价也是十分惨重的。

  在那个时代,为民族挺身而出的军人,很多都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小伙。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但是当兵能吃饱饭,于是很多人就从了军,又正值国难当头,无论前方炮火如何猛烈,他们毅然决然地走上了硝烟滚滚的战场。那年,他们也风华正茂。

  然而,日军对石牌久攻不下,终于彻底撤退。至此,石牌守住,遍地尸骨,鲜血染红了这个宁静的山村,这个小村从此载入了中华民族抵抗外来侵略的史册,在这一页里,中国军人书写了悲壮的历史篇章。

  4

  雷达站残破的院墙里,国军士兵抬起了刁三炮、鬼脚七、狗娃、老邓、工程师们、游击队员、袍哥们等的遗体。

  便在这如血的残阳里,一个个妇女、一个个伢崽,他们走上了这凝结着亲人鲜血的战场,不约而同地寻找着自家亲人的遗体。

  便在这如血的残阳里,一个个妇女、伢崽背起了自家的亲人遗体,穿过漫天硝烟,走向山下那世代繁衍生息的家园,终于离开了这血与火的战场……

  当刁三炮的担架经过柳扇子的身边时,刁三炮的突出圆睁的双眼被柳扇子的手轻轻合上了。

  另一副担架抬起了伤势严重的贺子山,也经过了柳扇子身边,她轻轻呼唤着:“子山,子山,你要坚持住,医疗队马上就来了。”

  贺子山的担架抬过。柳扇子猛然发现地上有一枚小东西映着残阳,正在闪闪发亮。那正是多年前,柳扇子与贺子山第一次见面时,贺子山吹奏过的、刚刚几小时之前还吹奏过的,竹笛上的银饰。柳扇子弯腰轻轻地捡起竹笛,爱惜地拂去竹笛上面沾染的残土,放进了自己贴胸的衣襟,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昏迷中的贺子山,耳畔响起湖广会馆说书艺人国虎的四川评书《战火陪都》:

  难忘的918,难忘的七七事变,忘不了813,忘不了南京大惨案!民族仇,家国恨,一桩桩,一件件,说不清,道不完。现在,我来说一说战火陪都,也就是重庆的昨天。

  未说之前有个希望,也就是本人的心愿。想请在座各位带个口信,转告你们的日本朋友,请他们记住前车之鉴。中日两国应当友好合作携手并肩,决不能让历史的悲剧重演。我们应该让和平与幸福,友好与繁荣常驻人间。各位如果赞成就请鼓掌,支持本人这个提案。

  战火陪都从哪里说起吔?日寇肆意暴行,狂轰滥炸重庆。日寇轰炸重庆,比起德寇轰炸伦敦,我看呐,有过之而无不及。德寇轰炸伦敦,当然,一次出动的飞机很多。然而英国防御力强,尤其是皇家空军,骁勇善战,中途拦截,反使德国损失不小。而日寇轰炸重庆乃?当时的国府几乎无还手之力。就好像一群穷凶极恶的彪形杀手在围攻一个大汉,而这个大汉是三天没吃饭,四肢都瘫软,浑身浮肿,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尤其是日寇轰炸重庆,时间持续长达五年之久,从1938到1943,其间每年的5、6、7、8这四个月,那都是日寇空袭的季节。而且一个月多则十几天,少则六、七天。每次出动的飞机,架次不等。有三十来架、四五十架、六七十架、八九十架、一百多架、甚至一次高达两百多架。如果我们现在来算一算账,那么就是说一年以三十次计,五三一百五十次,每次算五十架飞机,百次就是五千架,五五二十五,不下于七千五百架,每架飞机载三百公斤炸弹,七三等于二百一十五万公斤炸弹,三五得一十五万公斤炸弹,加在一起那就是二百二十五万公斤炸弹罗,全部倾倒在抗日大后方。尤其是我们这个小小半岛,弹丸之地。那真是炸弹倾天泻,山崩地震裂,漫天浓烟滚,两江淌热血。重庆人民,仅凭自己的血肉之躯,满腔的爱国热诚,与日本的飞机炸弹进行周旋,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啊!重庆人民为抗日救亡图存付出了巨大的贡献,当然,这丰功伟绩早已峻刻在抗日胜利记功碑上,而且载入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光辉史册。重庆人了不得!

  经过战火的熬炼,炼出了重庆风格。重庆人有啥子风格呀?重庆人敢于赴汤蹈火,见义勇为,坚韧不拔,百折不回。一句话,我们说句笑话,重庆人的胆子大,连揪揪妹都敢吃雷。

  有的观众在问我:你说了半天,那么日寇的飞机最先飞到重庆来是什么时间乃?可以这样说,当年那位蒋委员长前脚登上浮图关,日寇的飞机后脚就撵拢了朝天门,所以重庆人那个时候有四句话:遇到蒋背时,重庆无天日,物价飞起涨,炸弹当饭吃。呃,这并不是说日本飞机是蒋介石引来的哈,事实上乃蒋介石是遭日本飞机追起来的。

  1938年12月,就是当年这位蒋委员长,丢南京、失武汉、弃长沙、跑桂林,辗转于12月8号来到了重庆。这算是结束了他这个跑滩政府的生涯。紧接着他就跟汪精卫进行密谈,呃……谈些啥子内容乃,无可奉告,因为当时说书人没在场。总之12月18号,汪精卫带着他老婆陈璧君,就悄悄眯眯从珊瑚坝机场起飞,经昆明绕河内就奔赴上海,公开投降了日寇。这个曾经一度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所谓孙中山的忠实信徒,堕落成为民族的败类,千古不赦的罪人,汉奸头子。汪精卫投敌不久,日本军总部总参谋长夏阳鬼子,下达了435号作战令,命令在华日军,对退入腹地的国民政府实施航空进攻战,也就是无区域的轰炸。当时执行这个任务的首先就是日本空军少将四昌鬼子。12月26号,他调集了三十六架飞机,什么伊-404、攻击机、轰炸机,就在汉口机场起飞,目标是重庆。汉口到重庆只有七百多公里,飞机飞行高度为五千五百公尺,应该说是瞬息即到。嗨……不晓得是啷个搞起的,鬼子在天上旋了半天是败兴而归。成了抱鸡婆抓糠壳--搞空灯儿。下午,鬼子不甘心,又复二火,仍然轰炸重庆。还是外侄打灯笼--照旧(照舅)。

  这个日本的飞机为啥飞不进来吔?飞进来了,只是飞进来没下来。地面炮火猛烈呀?非也。国民政府刚刚来,像什么军事法团、中央机关,划地皮、修房子、安排办公,也就是坝窝窝都搞不赢,哪里还有时间来关照老百姓的死活呐!根本谈不上什么防空设施。那么为什么日寇的飞机下不来呢?怪!怪!说怪又不怪!12月26号这天早上,大概是四、五点钟开始,山城起雾,越雾越大,越雾越浓,云封雾锁,把重庆包得来严严实实。所以日本鬼子这个飞机,穿过云海,又入雾层,穿透雾层,又进云海。日寇飞行员在天上,两眼茫茫一片空白,根本看不到目标。当时投弹还是靠眼睛盯,看得到才丢得下来,看不到就在天上打滚儿。所以重庆人过去有句话呐:嘿!你娃格老子一天到黑就愣个云里雾里、恍兮惚兮的过日子嗦?这就是那个时候的风凉话。

  日寇第一次轰炸重庆未遂,然而重庆就出名了,名扬世界,与英国伦敦共享盛誉,称之为国际雾都之一。所以说:雾重庆,重庆雾,雾对重庆还是有好处。当天若非雾保护,重庆更喊遭不住。

  1939年1至4月,这是山城多雾的季节。所以吔,鬼子没来。警报器安起了,老百姓没有听到响过。日历翻到5月3号,变了。中午12点45分的光景,那真是万里晴空红日朗照,突然呜(口技警报的声音)……哎哟,完了!警报一响,全城惊慌。当时的防空洞,不但少而且小,没得后来那么多,后来挖得多些,那时候还没开始挖。有些防空洞虽然属于公用乃,但是已经被那些什么权贵、富商早就弄来控制起了,买票进洞。老百姓一则没得钱,二则有钱没得人缘,买不起。警报一响,这下人些哟……上半城的就挤通远门,下半城的沿河铺起,有的想从望龙门过河,有的想从储奇门过河,有的想从金紫门过河,有的拖娃带仔惊慌失措,还不晓得如何!鬼子这天轮番轰炸,你来我往丢了一百多颗炸弹,并且大量使用燃烧弹。陕西街、小什字、苍坪街、大梁子……摧毁民房一千多栋,炸死六百多人,炸伤三百多人。殊知5月3号余火未尽,5月4号的傍晚,更恼火了!日寇飞机45架,嗡(口技模仿飞机飞行时的声音)……再次轰炸重庆。嗨呀!东起朝天门,西至两路口,上清寺、大溪沟、棉花街、罗汉寺、望龙门、东升路、乃至于督邮街、校场口,炸得百姓无处走。吔,现在我们这个喷水池过去一点点儿,会仙桥过来一丁丁儿,黄龙观姜家巷子裆头上那条支路,当年叫机街,就是在5月4号以后,为纪念死难的人民,因此叫‘五四路’。5月4号那一天,日机投弹一千多颗,小的炸弹一百磅,大的五百磅。记得九十年代中期,在十八梯脚底,一个开放公司修房子,挖地基,从地下弄出来一个炸弹,那是当年没爆的,也是日寇的罪证。5月4号,摧毁民房4889栋,炸死3991人,炸伤2323人,那真是庐舍为虚,尸积如山,血涌两江,火光流天。当时的宋美龄亲自参加救护,蒋介石看得来声泪俱下,连他自己都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到的惨案,这是最惨绝人寰的惨案。

  仅仅到1941年,加上大隧道事件,重庆炸死了多少?炸死了九千多人,炸伤了一万三千多人,摧毁民房一万多栋,二十多万人无家可归。当时卫戌部公布的数字,重庆人口约莫七十万,那受害者就占了一半。岂止是人罗,连菩萨都遭难。罗汉寺毁于战火,五百罗汉断手残脚,长安寺炸垮山门,那铜铸金刚都炸飞了脑壳。日寇罪恶是罄竹难书!

  真果是:死者含恨,生者怒目,重庆人民,铮铮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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