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十力对佛学尤其是对唯识宗的批评,在佛学界引起强烈的反响。一些著名的佛学家如欧阳竟无、刘衡如、印顺、巨赞等纷纷撰文表示抗议。与熊十力同出欧阳竟无门下的刘衡如反应尤为强烈。他在熊著《新唯识论》(文言文本)问世不久,就在支那内学院院刊《内学》第六辑上发表长文《破新唯识论》,驳斥熊十力的观点,颇有代师“清理门户”的味道。
刘衡如写的《破新唯识论》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征宗》相当于前言;第二部分《破计》是正文;第三部分《释难》驳斥熊十力的一些具体观点,是对正文的补充。《破计》是文章的主体部分,共分为一元之体、众生同源、宇宙一体、反求实证、真如为体、种子为体、一翕一辟、能习差违等八个小节。
刘衡如认为,熊十力的“新唯识论”已乖离佛教的宗旨。“彼盖杂取中土儒道两家之义,又旁采印度外道之谈,悬揣佛法,臆当亦尔。”对于熊十力这种“背叛师门”的做法,他表示相当的气愤。
首先,他批判了熊十力“众生为同源,宇宙为一体”的体用不二论。针对熊十力指斥唯识宗为“多元论”的说法,刘衡如反唇相讥,指斥熊十力“不自知早堕入一元论中而他人是哀也”,有违于佛家“一多相摄”之论。他认为,熊十力的体用不二论中的“本体”观念无非是“心”或“识”的同义语,完全没有设立的必要。在他看来,熊十力的体用不二论,实则步西方哲学史上贝克莱的“存在即被感知”的后尘,自陷于“唯心论”而不悟。熊十力的“本体”与贝克莱的“上帝”异名而同实,“虽一为神学,一为玄学,而其说不平等因为增益执则无以异”。
其次,刘衡如批评了熊十力“仅求实证”的修行方法。基于体用不二论,熊十力主张“反求自识”,实证本体,声称“真见体者,反诸内心,自他无间,征物我之同源”。刘衡如引经据典,指出熊十力此说与佛教的止观修行方法龃龉不合。他指责熊十力说:“止观俱转。通达三摩地所行影像唯是其识,如何可言今一反求即见他心即我心耶?”
最后,刘衡如针对熊十力对唯识宗种子说作的批评,作出辩护和回击。他指出,熊十力并不了解唯识宗种子说的真义,所作的种种批评实则出于误解。第一,熊十力误解了唯识宗关于现界与种子之间关系的看法,把“现界以种子为体”的观点强加于唯识宗。他依据《成唯识论》说,唯识宗的看法是:种子与现行仅是因缘关系,并非体用关系。种子产生现行,现行熏习种子,二者互为因缘,也可以说互为体用。第二,熊十力误解了佛教关于真如与现行之间关系的看法。在佛教中,真如“是诸法实相,是无为法”,同现行之间没有派生与被派生的关系。第三,由于佛教没有把“本体”观念引入自己的思想体系之中,所以,也就谈不上熊十力所指责的“真如”与“种子”并列的“二重本体过”。
刘衡如是站在卫道的立场上批评新唯识论的,难免偏激之论。在他的眼睛里,熊十力简直是大逆不道,故极尽口诛笔伐之能事。他在文章中用了“野狐之呜呜乱鸣”、“失心痛言已童竖戏”、“造谣”、“诬谤”、“熊君于唯识学几乎全无知晓”等情绪性的词句。囿于门户之见,他无法理解《新唯识论》(文言文体)的学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