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山
抗美插队的那个村子叫侉子营。侉子营有五个生产队,将近两百户,一千多人,是个大村子。抗美所在的是一队,在村子的最东头。抗美虽然在村子的最东头,喝水的水井却是在村子的中间。这样,抗美要去挑水喝,就得走很远的路。相反,抗美离小徐庄却非常近。小徐庄在侉子营的东边,和侉子营只隔着一块菜地。因此,抗美就到小徐庄去挑水喝。小徐庄不大,总共才二三十户人家,属于侉子营大队,是一个单独的生产队。
抗美刚去小徐庄挑水的时候,一只大黄狗隔着一个水塘朝他汪汪地叫。抗美以为自己才来,大黄狗对他不熟,就没怎么在意。
奇怪的是,以后每次去小徐庄挑水,那只大黄狗总是朝他叫,仿佛跟他有仇似的。抗美就有些生气了。
抗美心想,这不是欺负我吗?于是,抗美就放下水桶,拿石头扔它。由于隔了一个水塘,扔得就不能十分准,石头不是落在它的前后,就是落在它的左右。这刺激得大黄狗更加疯狂。每当石头落地的时候,大黄狗就会汪汪地叫着,抢上去咬那石头。它自然咬不动石头,就丢下石头,更加起劲地朝抗美狂吠。
小徐庄的人看到了,都站在那里哈哈地笑。
从此,抗美算是和那只大黄狗结下仇了。不论抗美啥时候到小徐庄挑水,大黄狗都会隔了一口塘站在那里等着他呢。见了他的面,大黄狗就汪汪地叫,弄得抗美十分狼狈。
抗美下决心要整治一下那只狗。一次,抗美又去挑水,大黄狗自然又朝他汪汪地叫。抗美放下水桶,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绕过水塘朝它直扑过去。大黄狗见抗美动了真格的,自然不敢恋战,落荒而逃。一边逃,一边还汪汪地叫。抗美则紧追不舍。就这样,大黄狗在前面跑,抗美在后面追,把小徐庄搅了个鸡飞狗跳,大人孩子都站在村街上冲着抗美哈哈大笑。
大黄狗在村子里兜了几个圈子,见实在无法摆脱抗美,一扭头钻进一户人家的院子。抗美哪里肯放弃,从那户人家堆在院墙外的柴垛上抽下一根棍子,就朝院子里冲。就在这时,一个红口白牙的姑娘从屋里迎出来,说,咋了咋了,出啥事了?
抗美喘息着说,这狗,总咬我。红口白牙的姑娘哈哈地笑了,说,它为啥光咬你,不咬别人?抗美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狗肚子里的蛔虫。红口白牙的姑娘当时正在吃一根甘蔗,见抗美气呼呼的样子,嘻嘻地笑了,随手把甘蔗朝抗美递过去,说,给,吃口甜甘蔗消消气,看你累的。抗美哪里肯接她的甘蔗,悻悻地说,下次再咬,我还打。红口白牙的姑娘在后边说,它是只狗呀,你跟狗较个什么真儿?抗美一路往回走,一路想着姑娘的话,也是的,我跟一只狗较个什么真儿?
再去小徐庄挑水的时候,抗美就不再跟那只大黄狗斗气了。它叫它的,抗美也不理它,只忙自己的事,两只水桶打满了水,挑起就走。
渐渐地,大黄狗就没劲了。自然,它还朝抗美叫,但那只是积习难改罢了,已没有了仇视的成分。一次,抗美兜里正好有半块吃剩下的馒头,就一扬手扔给了大黄狗;大黄狗还以为是块石头呢,吓得连忙跳到了一边,然后,又回过头来咬。一咬,哈,不是石头是馒头。大黄狗喜坏了,三口两口吃了下去。吃完,站在那里望着抗美,还朝抗美摇了摇尾巴。这无疑是表示友好的一个信号。
这一偶然的举动启发了抗美。从那以后,抗美啥时候去小徐庄挑水,口袋里总要揣上半块馒头,或者是一个红薯什么的。到了那里,就远远地扔给大黄狗。大黄狗从此再也不对抗美狂叫了。不仅不叫了,还主动地跑到抗美跟前,朝抗美摇头摆尾的,一副抱歉的样子。
一日,抗美挑水的时候,那红口白牙的姑娘过来了,后边还跟着那只大黄狗。红口白牙的姑娘见了抗美嘻嘻地笑,说,不咬你了吧?抗美笑笑,说,不咬了。红口白牙的姑娘解开一个手巾兜,把四五个鲜艳的大桃子装进抗美的口袋里,说,你学能了。抗美笑笑。红口白牙的姑娘又说,真的,你学能了。
姑娘的话竟使抗美十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