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聪慧
黄老大威风凛凛地站在窗台上,瞪着溜圆的大眼俯瞰脚底下的黑皮。黄老大全身金色长毛突然竖起来,使他看起来比平时壮大了若干倍,嘴里“呜呜”地发着进攻前的低吼。
黑皮偷咽口唾沫,心里有点胆怯了。
眼前这只看起来极具攻击力的怒猫,在几天前一直表现得怏怏不振,从主人给他在脖子上扣上链子后,就天天趴在猫篮里,偶尔有人自他眼前经过连个眼皮也不抬一下。黑皮痛恨这种自高自大的骄傲行径。尤其是主人在给予那只小猫的关注明显优于黑皮后,黑皮彻底失衡了,瞧瞧,他脖子上亮晶晶的细链曾是他黑皮的财产啊。
黑皮不该这时候自伤自怜,尤其是充满怨怼地瞥了眼那挣断的半截细链,一刹那,黄老大捕捉到了战机,一声狂叫,奋勇一跃,扑到黑皮的狗头上,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展开了攻击。并迅速分出了胜负。
黑皮的脸上血淋淋一片,像一块揉烂了的破布。黑皮狼狈地在地上打滚,痛得“嗷嗷”怪叫。黄老大又跳回窗台,瞥了手下败将一眼,长叫一声,拖着半截长链几个腾跃飞身上房,扬长而去。
黄老大要去找他的旧主人。
来现在这个地方时,他是被人蒙在一个黑袋子中的,至今,他仍能回忆得起那个黑袋子中散发出的陈旧樟脑味。抓他的人说,这样能破坏猫记路的本能。哈,自以为是的人类,找到来时的路并不是难题,他有嗅觉,还有天生灵敏的直觉,更不要说那些愿意帮助他的同类们。
他一定要找到他的旧主人,那个叫做梅梅的小女孩儿。只有她,他才愿意被她搂在怀里,让她摩挲着他滑锻般的长毛,咪咪地叫着。只有这时候,他才会全身放松,闭上眼,嘴里咕噜咕噜地打着呼噜。
“黄子,你是一只虎呢。”叫梅梅的小女孩儿总这样对他说。
“你娘只有你一个儿子呢。”梅梅继续对他说,“妈说,猫妈妈如果一胎只生一个娃娃,那这个小娃娃就是一只虎哦,如果生两个,那么就是两个豹子。”
“如果是三个呢?”黄老大懒洋洋地蜷在梅梅怀里,长长的尾巴像一把拂尘轻轻扫过梅梅的脸颊。三月的阳光像一双会安抚人平静下来的大手,暖暖地抚摸着这个小院,拂在黄老大和坐在小板凳上的梅梅身上。他享受着这暖暖的阳光,和梅梅的抚摸,感觉这应该就是妈妈的味道。
“黄子啊,可怜的黄子,你是有妈妈可又没有了妈妈,而我是有妈妈却从没有见过妈妈,咱们俩一样啊。”梅梅边低声对他说话,边抚摸着他的毛皮。
听说梅梅的妈妈在远方的城市打工,听说梅梅的妈妈身边还有一个小弟弟,听说……黄老大从梅梅的嘴里听到一些,可是,妈妈不回来又怎么样呢?这个世上,只要有梅梅和他两个就行,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不孤单。
黄老大的妈妈在黄老大出生没多久不在的,死在邻居屋顶的鸽子房前。凶器是一把长长的气枪,邻居一手拿着几蓬散乱的鸽毛,一手倒拎着猫尾到梅梅家里质问,说这只该死的猫偷吃他的鸽子。
当时情景黄老大自然是不知道,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趴在窝里像一只没有毛的老鼠。这些,是梅梅后来告诉他的。
“你的妈妈可是只好猫呢,她才不会去偷别人家的鸽子。”梅梅气得泪眼汪汪。从那时候起,黄老大在心里就记住了梅梅的眼泪,他在闲暇的时候总是会盯着邻居家明显高出梅梅家屋顶的那间鸽子房,有时盯得痴了,她都忘记了梅梅的到来。
“黄子,你的眼神有时候让人害怕呢。”梅梅一把搂起黄老大,举到脸前,左右审视着。“唔,我的小黄子长成能抓老鼠的大猫了呢。”梅梅“咯咯”地笑了,和他头抵头,轻轻碰触着。
如果不是邻居家的鸽子事件频发,黄老大也许依旧安详地蜷在梅梅膝盖上打着他的呼噜。可是不行了,邻居家的鸽子每天夜里都会遭受几场屠杀,有人看场也没用,杀手机警地选择着时机,总能成功脱逃。七月,火热的季节,让人惊心的季节,四处弥漫着隐隐血腥味的季节。
然后黄老大被送人了,因为他是猫,一个住在鸽子房旁边的猫。
连续奔波了不知几个日夜,黄老大终于找到了方向。他的爪子残破不堪,皮毛打着结,看不出一点儿原先的本色。这只曾勇斗一条黑色大狼狗的流浪猫,走在人家房顶上,看到那间高高的鸽子房时,眼里不由滚出了泪珠。
他“嗷呜”一声低吟,飞快奔了过去。
“砰--”一个沉闷的声音奇怪地在他耳边响过,身体像是撞在一面弹簧墙上弹向一边。黄老大艰难地抽身向梅梅家那棵树蹦去,可是,他永远也蹦不上去了,那半截细链挂在了鸽子房探出的一根铁棍上……
黄老大粗粗地叹了口气,恍恍惚惚间,又是那个三月暖暖阳光的下午,他被梅梅搂在怀里,梅梅帮他梳理着金灿灿的长毛,并咪咪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