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
丛林里,春意正浓。
河里,流水“哗哗”溅腾起一朵朵雪白的浪花。公豺黑背蹲坐在河岸,面前,它的三只幼崽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嬉闹。小家伙们时而卿卿我我,时而相互追逐,时而两个打一个或三个打作一团。打得凶了,黑背就跑上去拱开它们,再一番张牙舞爪,嘀嘀咕咕—也许它在告诫它们不可忘却手足之情。小家伙们却毫不理睬,蹿上去撕咬黑背。黑背作势要跑,小家伙们紧跟而上。黑背就势一滚,小家伙们于是骨碌碌跌滚一团……
母豺回来了,小家伙们立即放开父亲,奔向母亲和它带回的食物。微风煦日,黑背眯缝着眼,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们,似乎比它们更加受用。
忽然,几声陌生的豺叫声传来,黑背触电般跃起。对岸,一只豺,毛发肮脏凌乱,头部伤痕累累,血迹遍布,一边向着这儿狂叫,一边又急躁凶狠地抓挠着自己的头—这是一只患了狂犬病的豺。狂犬病是一种能使犬科动物灭绝的严重传染病。再健康的豺,只要碰到病豺舔过的草木、喝过的河水、走过的路,就会被感染。任何豺,一旦染病,就会凶残地进攻一切动物,哪怕自己的同伴和幼崽,直至体力耗尽,痛苦死去。
母豺也发现了病豺,立即跑向黑背。黑背赶紧调头对母豺嗥叫,仿佛在警告它不要靠近。母豺不听,与黑背并排着向对岸的病豺吼叫。三只幼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走过来。黑背飞一般奔过去,挡住它们的路。幼崽们误以为父亲又要与它们做游戏,一哄而上,咬着黑背的耳朵、尾巴和腿,在地上翻滚。黑背大叫着,头拱腿踢,将幼崽们赶向丛林。
黑背又急忙跑回河边,正要将母豺驱向幼崽时,对岸的病豺却要下河渡向这边。母豺嗥叫着就要下河阻止,黑背却粗暴地阻止着它。母豺不从,反要将黑背驱向幼崽……
或许是“哗哗”的河水将理智尚未完全泯灭的病豺吓住了吧,它并没有下河,而是继续站在岸上向这边嗥叫。黑背和母豺还在僵持着,它们谁也不愿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三只幼崽似乎感觉到了异样,胆怯地走来,簇拥着它们的母亲,恐惧地叫着。
黑背伸出舌头,一个个舔过幼崽们的身体,又用头抵了抵母豺的头,“咕噜噜”叫着—难道它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在向妻儿作最后的交代和告别吗?
那边,病豺又一番凶暴地抓挠自己的头后,猛然蹿进河里。母豺一看,就要推开幼崽冲上去,可黑背早已抢先跳下了河。
黑背拼命地扑向疯狂游蹿而来的病豺—本能告诉它,病豺每离它的妻儿近一步,妻儿就多一份危险。两只豺在河中央相遇,病豺虽然毫无理智、异常凶残,但毕竟体力消耗殆尽,很快便被黑背骑在身上,摁进水里……
好一会儿,病豺死了,黑背放开它,来不及喘息就急切地向岸边游去。岸上,母豺和幼崽们已站成一排,仿佛在迎接凯旋的英雄。
就要游到岸边了,黑背却突然停住,身子随之剧烈地颤抖起来。母豺赶紧伸出一只前腿去接应它,它却一边低头大叫一边快速后退。退到河中央,黑背停下来,目光扫过岸上的一个个幼崽和母豺,又发出几声沉闷而凄凉的叫声,转身向对岸游去。
隔河相望,黑背紧盯着它的幼崽,又不停地向母豺嗥叫着。很多次,母豺都要跳下河,但都被它撕心裂肺的嗥叫阻止。一天,两天,黑背的嗓子嘶哑了。
第三天傍晚,在黑背几乎用尽所有力气一声狂嗥后,母豺带着幼崽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河岸,向着丛林深处走去。
第四天早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黑背一改这几日的愁容和颓相,突然兴奋起来。一阵疯跑后,黑背焦躁地抓挠起自己的头,面部立即血肉模糊—黑背染上了狂犬病!
黑背跳进河里,蹿上对岸,不论是大象、狮子、野牛还是它的同类,它都疯狂地蹿上去撕咬—它的身上很快又多出了其他动物留给它的伤痕。它还不时地撞向一棵棵树,昏厥后苏醒,苏醒了再胡乱地撕啃树皮……
太阳偏西的时候,黑背撞向一棵树后再没有醒来,它死了,它再也听不到妻儿们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