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少云
我爸十一岁那年暑假,在后山采蘑菇时捡到两只小猫头鹰。虽然我爸以前也听村里人说过,猫头鹰不吉利,但是看着它们可怜的样子,他还是把它们带回了家。我太奶顶不喜欢猫头鹰,但我爸爸已经捡回来了,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伙,她还是接纳了它们,并且根据性别给它们取了名字:妞妞、弟弟。
那时,太奶靠在早市和夜市上卖菜赚钱养活自己和我爸。我爷爷在我爸三岁的时候病故,我奶奶另嫁他人,只剩下太奶和我爸相依为命。
那年六十八岁的太奶,身体很不好。她有气管炎,天凉就咳嗽,尤其是后半夜,她一咳嗽就坐起来。妞妞和弟弟一听见太奶咳嗽,就从厨房门上的小窗口飞进来,陪太奶。这让太奶觉得很开心。
秋天很快过去,眼看着快下雪了,这时也没什么菜可卖,家里的日子越发紧巴起来。就在这时太奶的咳嗽越来越重了,却没钱买药吃。我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下雪了,我爸也放寒假了。为了挣钱给太奶看病,他就去村外的江里凿冰抓鱼。可是我爸第一天去,就不小心掉进冰裂子里了,幸亏被路过的邻居大叔救了上来。
我爸虽然没打到鱼,可妞妞和弟弟不知道怎么就懂了我爸想要鱼。也许它们那天跟着我爸去江上了,也许它们看见邻居大叔挎着一篮子鱼进了太奶家。它们终于懂了,如果拿鱼给我太奶和我爸,他们就会开心起来。妞妞和弟弟就去找鱼,可是天寒地冻的,哪儿有鱼啊!它们发现江面上一个渔人正一网网从冰洞里往上捞鱼,就去抢鱼了。弟弟叼了一条鱼就飞走了,可是妞妞叼的鱼太大,飞不动,它落到江面上,却踩到了渔网带出来的一摊冰水里,瞬间脚就被黏在冰面上。见此,渔人怒火中烧,就用冰镩子朝妞妞狠狠打去,“喀喀喀—喀喀喀—”妞妞的惨叫声让渔人害怕了,他打了一个冷战,停下手来,匆匆把鱼捡到袋子里,离开了。
妞妞孤零零地留在江面上哀叫,弟弟把鱼送回去,又回到江上,看见妞妞站在风雪里,便飞落下去,守在妞妞身边。寒风呼啸,卷起白雪,妞妞站在那儿动不了,到了半夜,整个身体都被雪埋住了,弟弟在它头上盘旋,一声声哀嚎。
从那以后,弟弟再也没回家,谁也不知道它是死还是活。太奶和我爸是第二年春天才知道妞妞的下落。雪化了,去江边看什么时候开江的人,看见了江面上妞妞的尸体。我爸去江边,远远地认出了妞妞。突然江水完全化开了,冰块轰隆隆移动,往下游漂去,妞妞站的那块冰夹在其中,向下游漂漂停停。我爸眼里噙着泪水,在江边跑着,喊着,忽然他感到眼前一花,脸上挨了重重一爪。是弟弟!我爸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笑容。
正在这时,弟弟又俯冲下来,它的翅膀劈头盖脸朝我爸拍打过来,我爸闪身躲过一击,弟弟又飞过来,我爸本能地挥臂抵挡。弟弟飞到空中,叫了几声,再没飞下来,而是追着四散开的浮冰,向江下游飞去……后来我爸再也没看见过弟弟,再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