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土

第六十七章 真假汉奸（下）

　　当……

　　脑后传来王八盒子击锤的撞击声，俺寻思完了，这回肯定死定了，可自己晃了晃脑袋没感到疼，还能睁开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房勇。这时，房勇脸上的凶相不见了，以前那个熟悉的房勇又“回”来了。他笑着说：“二虎兄弟，才将实在对不住，现在是非常时期，俺不得不这样做啊。”

　　说着，房勇把枪扔到床铺上。这时俺才明白，他的枪里没装子弹。

　　“二虎兄弟，也许你对俺不太了解，俺真恨透了鬼子，尤其是二鬼子。”房勇压低声音咬着牙说，“不是张步云，俺妹妹就不会死，俺爹娘也不会受那么多的罪。俺顶着汉奸的罪名当了二鬼子，就想杀掉张步云这个狗东西，后来部队被游击队打散了，又投靠了李永平。俺为啥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就想将来有那么一天亲手宰了张步云这个大汉奸……”房勇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然后像个孩子似的趴到床上呜呜地痛哭起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俺有点迷糊，刚刚从枪口下捡回一条命，没想到眨眼工夫又听到面前这个“伪军”的肺腑之言。

　　房勇哭了一会儿，坐起来瞪着发红的眼睛说：“李永平也不是什么好鸟，他更不拿老百姓当人了。就拿泊里来说，逼粮逼捐，把老百姓抓去做苦工、糟蹋妇女都是常事，你说说，每天有多少老百姓被打死，有多少良家妇女被糟蹋死……”

　　房勇一个劲地诉说着心中的不满，这时俺确认，眼前的这个伪军是假汉奸，也知道在伪军队伍里，有很多像房勇这样的假汉奸。

　　“二虎兄弟，今天的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俺知，出去以后不能跟任何人讲。”房勇认真地看着俺说。

　　“一定，房勇大哥，这个请放心。”俺点着头说，又跟房勇聊了会儿，临走时，房勇送给俺很多吃食，又拍着俺的肩头说：“武工队今后有啥要俺跑腿的尽管说，只要能做到肯定在所不辞，打鬼子还得靠你们哪。”

　　想到这里，现在周队长问房勇的情况，俺就说：“房勇没问题，非常可靠。”

　　“好，二虎，北寨据点就由你负责联系，德平负责来旺，忠厚负责蓝石，宝贵负责季家店子。”队长又对大家说，“再就是提醒一下，由于这次任务非常特殊，所有联系据点的人一定让你所联系的据点不要放枪，就是装模作样的枪也不能放。因为一旦开了枪，河子崖和周围的敌人就会警觉起来，那样对胶东这支部队非常不利。”

　　“一枪不放恐怕办不到吧。”杨德平犹豫着说，“一旦被小鬼子发现追查下来，据点的责任可就大了。”

　　杨德平说完，周队长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吧，等胶东部队开过去，据点可以放几枪。二虎、德平、忠厚还有宝贵，你们联系好后，统一到六亩地村集合，其他人到河子崖据点盯梢。”

　　“队长，有个问题，河子崖可有好几百个敌人，咱就十来个，一挺歪把子，要是他们硬往外闯，恐怕拦不住啊。”杨德平说。

　　“这是个问题。”队长想了想说，“现在只能换了。”

　　俺知道队长说的换是啥意思，就是拿武工队的长短枪去跟关系不错的伪军换歪把子或捷克式机枪，用完之后再换回来。这样的事以前经常做，不过不是换机枪，而是换长短枪。当武工队觉得长枪用起来不方便时，就跟伪军换成短枪，短枪不方便再换成长枪。有些据点就是武工队的兵器库，同时也是避难点。

　　在胶东队伍预定经过的那天上午，铁橛山武工队的全体队员开始行动了，俺也带了几瓶好酒赶到北寨据点。房勇很热情，中午留俺吃了饭，在没人的时候，俺把此行目的跟他说了。房勇爽快地说，没问题，一切照办。听他这么一说，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真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

　　可到了晚上，还是出了事。

　　俺和杨德平等联系据点的人正在六亩地村的一个老乡家休息，突然听到零星的枪声，很快就跟爆豆似的响了起来，还伴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俺知道不好，可不知现在什么时辰，向窗外瞅了瞅，外面灰蒙蒙的，弯月挂在西边的天上，感觉像子时。

　　“快起来，急扇火！”听到杨德平急促的喊声。由于晚上没脱衣服，眨眼间炕上的几个人都嗖嗖地跳到地上。

　　“排长，枪声北边和南边都有，好像南边的多点儿。”刘忠厚从外面进来说。

　　“很可能队长跟河子崖的敌人交上了火，咱得赶紧去增援，走！”随着杨德平的命令，大伙儿拿着枪跳到院子里，然后一路小跑着向河子崖据点赶去。

　　河子崖据点距六亩地村将近十里地，走到一半的时候，只见南边的天空中升起四枚红色信号弹，枪炮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胶东部队安全了，队长他们应该撤了。”杨德平停下来说，“咱用不着去了，先回村等等看。”

　　枪声完全停下来的时候，杨德平带着大家回到六亩地村。很快，队长也带着其他队员赶了过来，两名队员受了点儿轻伤。

　　事后得知，胶东部队准备通过河子崖据点时，北面关系不错的据点打枪打得早了点，河子崖据点的鬼子就加强了戒备，同时还出动几十名日伪军准备巡视。可周队长不知内情，见据点里的鬼子准备出去就进行了坚决阻击，看到空中的信号弹后才撤了回来。这次任务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之后铁橛山武工队又完成了多次护送任务，有山东分局向胶东运送文件、印刷品的，也有胶东向山东分局运送黄金、货币、药品和军火物资的。由于走诸胶高（诸城、胶县、高密）这条道近便，护送任务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繁重。可不管怎样，武工队都能较好地完成，直到农历七月中旬，武工队遇到一个大难题。这天，武工队接到护送任务后，派队员去一个据点联系，没想到以前关系不错的头头全调走了，去联系的队员也被扣了俩。没有办法，那次护送任务只能是两支武工队联合起来强行闯过去，还牺牲了八名队员。

　　面对新情况，铁橛山武工队犯了难。怎么办，不能再让上级绕道走渤海走廊吧？胶东抗日根据地盛产黄金等重要物资，可以说是山东军区乃至中共中央的一个重要后勤基地，在敌人面前，她就像一把锋利的刺刀，可敌人生生把这把刺刀与山东军区主力部队这杆枪身割裂开来。

　　武工队经过研究最后决定，即使从零开始，再一个个地去拉关系也要保住这条重要的交通线。武工队正准备行动时，杨政委从胶县特区委带回个好消息：暂时不用去拉关系了，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