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反正你早晚要知道的,就是秦羽,昨晚他在酒吧喝醉了酒和别人打架,被打的不轻,连夜送到了医院。我本来和他约好昨晚一起整理采访材料的,左右打他手机打不通,今天早上打电话到他家里才得知这个消息,这不我刚刚从医院出来。”
“什么?秦羽怎么会和别人打架?”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可我总觉得和昨天的事有关,他被莎莎扇了耳光,是男人心里都窝火。还有宁书你,你怎么就面无表情的走了呢,秦羽待你多好啊,去年在你实习期结束的时候,要不是秦羽以你的名义在省级期刊上发表了一篇调研文章,你哪有机会在报社留下来,就你的文笔风格,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愣住了,呢喃着问:“秦羽,他,他用我的名字发表调研文章?”
“是啊,我还给他找过素材,秦羽让我不要告诉你,说你是他的师妹,一个人在异乡的城市里打拼不容易,他就想帮帮你。昨天你男朋友对他产生了误会,你应该好好解释一下,你一声不吭,说走就走,秦羽心里能好受吗。”
“赵编辑你说的是,是我做的不对。”我抽了抽鼻子,怎么那么难受呢。
“你看我话又多了,我这人说话直,说的对的你听着,说的不对的你还多包涵。我先挂电话了,我那亲戚的事麻烦你上上心。”
“等等,喂,喂。”
“宁书,你说。”
“秦羽,他,他还好吗?”
“你自己去医院看看不就清楚了,都是同事,你心里坦坦荡荡的,不要管别人说三道四,你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对你的看法,反而伤了关心你的人。”
“是,我应该去看看他,赵编辑,再见。”
挂掉电话,难受的感觉如石头般沉重的压在胸口,我骂自己,宁书,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在阳台上徘徊了一会,打算去医院看望秦羽。正好和莎莎解释清楚,在此之前,我真的不清楚她是秦羽的未婚妻,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离她喜欢的男人远远的。
就这么决定了,换好衣裳,开始梳理头发,这时手机又响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大概是赵柯提到的赵叔。
“喂,你好。”
“你好,你好,是宁书小姐吗?”
他的口音很重,带着讨好的语气,我回答道:“是我,你是赵叔吧?”
“我是,我是赵柯的叔,你喊我老赵就成。”
“赵叔,你不用客气,你的事赵编辑跟我简单的讲了,我和我男朋友约下时间,你跟他具体说说怎么回事,你看行吗?”
“行,行,我听宁书小姐你的,我等你的电话,你先忙着。”
他说着挂掉了电话,农村人朴实,找人办点事就觉得耽误别人天大的功夫似的。既然答应了,我不能随便应付,随即拨打了皓轩的手机。
手机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来,皓轩解释道:“宁书,我刚去文印室复印材料了,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和子佩逛街”,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要去看望秦羽。
“周末么,就该好好放松放松,我却没时间休息,在忙着准备下周一开庭的案件材料呢。你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
“是这样,我有个同事的亲戚前段时间被汽车撞了,对方司机不肯赔偿,他想让你帮着处理一下。”
我听见皓轩打了个哈欠,他像是伸了个懒腰,含糊的说:“那你让他现在来我们所里,我具体了解一下。”
“现在?这么急?”
“嗯,我下午要和刘主任同当事人见面,明天要去海南,下周一周都不在,拖到下下个礼拜不好吧,我意思是你同事那边会有想法了。”
“你这么忙啊。”我在思量只好下午去看望秦羽了。
皓轩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也过来,我给你看看我的日程安排表。”
“我相信你,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和赵叔约好十点钟在华天律师事务所门口见面,我赶到的时候,见空旷的一楼大厅里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男子穿着看不出颜色的外套,解放鞋,全身布满了水泥灰,像是刚从建筑工地过来。
我迟疑的望向他,男子拿浑浊的双眼向我求助,眼神里满是哀伤。
我停下脚步,问道:“你是赵叔吧?”
男子木讷的站在那里,局促不安,朴实而惶恐的朝我点点头。
我向他走去,他把双手在裤子上擦了又擦,以免他尴尬,我没有同他握手,微笑道:“赵叔,我们上去吧,他是我男朋友,你不用紧张。”
“好,好。”
上了楼,皓轩见我便问:“你真的来了,子佩呢?你们不是在一起逛街?”
“她啊,她先回家了,我陪赵叔过来,跟赵编辑也有个交代。”
皓轩对着赵叔点点头,然后把我们带到他的办公桌前,周末的华天律师事务所里空荡荡的,除了皓轩,在另外一个格子间里坐着一位同我们年纪相仿的律师。皓轩笑说他这个周末没事做,难得空下来,整个人都不自在,索性待在办公室里蹭网上,蹭水喝。
我轻声的含笑,“好了,说正事吧。”
皓轩给赵叔倒了一杯水,赵叔唯唯诺诺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我心里的酸楚一阵盖过一阵。我不是同情他,我没有这个资格去同情别人,可能是我的想法一不小心宏伟了一点,为人性的卑微感到凄凉。
皓轩问道:“跟我说说你遇到什么问题了,看我能不能帮助到你?”
“你要收多少钱?”这是赵叔开口对皓轩说的第一句话。
皓轩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法律咨询是不收费的,你尽管问。”
他沉默了一会,大概觉得我们还算面善,应该不会欺骗他,便从随身携带的一个肮脏布包里往外掏材料,嘴里念叨着,“我跑过多少家律师事务所,那些律师一开口就几万几万的,唉,给你看看吧。我已经不报希望了,我们从外地来打工的,就这个命。”
赵叔抹起了眼泪,皓轩无暇顾及,认真翻阅他递过来的材料。十分钟不到的时间,皓轩看完了,说:“你这是一起简单的道路交通人身损害赔偿案件。交通事故认定书、伤残等级认定书、收入证明等证据材料都齐全,这样的案件,只要是有职业良心的律师,都不会建议咨询人花钱请律师。因为处理这类案件有很便捷的两个渠道,一是向当地的法律援助机构寻求帮助,援助机构会免费派律师帮他们处理;二是自行向法院起诉,到法院的立案厅免费领取起诉书的格式文本,按照上面的要求填写好后,递交给立案厅即可。”
皓轩告诉他这两个办法,他很不好意思的说:“我从乡下来的,没读过书,不认识几个字。”
皓轩诚恳的说道:“这没有关系,你就去援助机构求助吧,或者我可以帮你写起诉书。”
“援助机构是什么?”
“是政府免费帮困难群众打官司的地方。”
“免费的?”他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对,是免费的”,皓轩很肯定的说,看着赵叔犹豫的眼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你帮我写起诉书,收多少钱?”
“不收费的,你是我女朋友同事的亲戚,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赵叔索性皱起了眉头,抬头打量起华天律师事务所,仿佛我们设了个骗局一般,这样的结果有些讽刺。
趁他出去打电话的功夫,我屈身趴在格子上,双手托腮说道:“如果律师都有良知的话,那你们靠什么赚钱?”
皓轩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律师再爱钱,也要受道德和法律的约束。”
“你象征性的问赵叔收一两百块钱,也许他心里会信任你一些。”
皓轩笑我道:“你当请律师是到小饭馆吃饭呢,当事人委托我们办案子,是要同我们签订授权委托书的,收费有明确的标准,要所里出具发票,不是我们信口开河乱要价的。”
我惭愧的笑笑,“是我想的太天真了,对不起。”
“没关系,你的思维一直天马行空,看上去柔弱而懵懂,所以男人都想着去保护你。其实只要你开口,你愿意让我帮你解决的问题我一定尽力而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是外人。”
他隐晦的一语双关,我听的明明白白,尴尬的应着,有种因为别的男人的刺激,他才争强好胜对我好似的,这种感觉怪怪的。我借口去看看赵叔,然后走了出去。
赵叔站在门口打了好几通电话,这才犹犹豫豫的走进来,那神情像是在说:“没有办法了,只能试一试了。”
他把材料交给皓轩,皓轩说:“等我有空了,我带你去法律援助机构申请法律援助。”
赵叔勉强的同意了,他始终对皓轩的诚恳表示怀疑。在他告辞后,我对皓轩说:“被别人不信任,心里不是滋味吧。”
“已经习惯了,不管同事、朋友还是当事人,都在信任和不信任中相互牵扯着,做到自己的极致就问心无愧了。”
“说的你像是个哲人。”
“高压环境下最容易产生哲理。”
我笑笑道:“大哲学家,我也要回去了。”
皓轩挽留道:“一起吃个饭吧,反正已经中午了,你去哪都要吃饭的。”
我看了一眼手表,心思早飞到躺在病房里的秦羽身上,忙推脱道:“不了,我和子佩说好在家里吃的,她已经在做饭了。”
我想我的眼神肯定背叛了我,皓轩直直的盯着我发烫的脸,声调上扬,“噢?”
我迅速的调侃他,“怎么?和赵叔一样,不容易相信别人。”
皓轩笑着低下头整理材料,我撇撇嘴,有种想逃走的冲动,和男朋友站在一起,心里却牵挂着别的男人,这种情绪言语难以阐述。
见皓轩仍沉默着,我鼓起勇气说:“皓轩,秦羽有未婚妻的,就是那天你看到的莎莎,他们门当户对。”
他明知故问:“秦羽是谁?”
我是说不过一个律师的,甘拜下风道:“没有谁,我的一个同事。”
皓轩不再追问,转移话题道:“我准备去吃饭了,你不是要回家吗?我们一起下楼,顺便送送你。”
说着,我和他并肩走到了马路上,他牵着我的手过人行横道,从车辆间急速的穿梭。温润的风吹起我的长发,皓轩的手心滚烫,热的汗津津的,他像牵着一个孩子似的紧握我的五指,有力而霸道,却没有温暖和令人激动的感觉。
我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一幢幢高耸的米色大楼向蓝天的深处延伸,一束光打在楼与楼之间,恍惚是海面上的白帆,而那些楼宇聚拢在一块,成排结对的,往蓝澄澄的大海里坠落。
“在看什么呢?小心过马路。”
“皓轩,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吗,我们在学校的山坡上放风筝,你说躺在草地上朝天上看,风筝就像是在海面上飞翔的鸽子。”
“唔,宁书,我和刘主任约好一点钟出发,我得快点去吃饭。”
他不耐烦的边提醒我边向前走,我半侧着身,胳膊被他拽得老长,模样很是滑稽,我忍不住笑了,想到了白云苍狗这个词。
过了马路,一个在街角发传单的姑娘拦住皓轩,问道:“先生,要买房吗?大户小户中户都有,恒湖观景房,房源不多了,均价一万元,先生,您要考虑一下吗?”
皓轩松开我的手,可能是考虑我的感受,装模做样的认真研究起传单,发传单的姑娘趁机喋喋不休起来,“您们是准备买婚房吧?那我们的房子最适合不过了,您看这周边的配套设施,小区东门出来,步行十几分钟就有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
姑娘边说边指给皓轩看,皓轩听得津津有味。
我见他上了瘾,轻声提醒道:“皓轩,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皓轩甩掉我的胳膊,嘀咕了一句,“等会”,然后面向发传单的姑娘问:“小姐,就这个最小套,按揭的话首付需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