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在信中到底写了什么,使陈克非如此兴奋,在眉宇间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呢?
蒋介石的信是这样写的:
克非吾弟:
八年抗战,全国军人历尽艰险,终致驱逐倭寇,获得胜利。举国上下莫不欢欣鼓舞,共庆升平之乐。讵意共党丧心病狂,不顾国计民生,以斗争翻身为名,全面叛乱,阻碍国家建设,破坏国家统一,置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喁喁待救之声,已是横塞于天地。戡乱以来,赤祸未止,皆因我军将士未能以雷霆万钧之力为锤击,更未以金汤万仞之固施歼堵。乃至赤祸千里,家园拆散,多少父老兄妹,更牺牲在制造阶级斗争之下,无限幸福情欢,全被夺于穷凶极恶之手。国运更是而日非,国土接踵以狼烟。只要稍有良心血性者,则热泪狂涛之切恨,何忍共党之猖獗。凡我总理之民主主义之信徒,均应本黄埔革命之精神,同心同德,再接再厉,矢勤矢勇,必信必忠,厉行总理遗教,服膺黄埔校训,上下同心,彼此协力,就在川东战线上,抱有敌无我、有我无敌之决心,挽狂澜于既倒,定可计日以待。要为已死之官兵复仇雪耻,要为被难之黎民救命申冤。不消灭共党,誓不甘心;不完成建国统一,决不罢休。临书匆促,不尽一一,特饬长子经国持书前来代达余意,并祝军祺。
中正手启
陈克非一边看信,一边心中怦怦地跳,越读下去,就越是脸热心跳,全身血液都往脑门涌,兴奋得简直不能自已了。他狂喜地读完信,脸上实在抑制不住兴奋的表情。他没想到,这些全被宋希濂觉察到了。
这,怎能叫陈克非不喜出望外呢?蒋介石亲笔称自己为“克非吾弟”,这是何等光荣;信末又是“饬长子经国持书前来代达余意”,又是何等体面;信尾签署“中正手启”,更是何等亲切,所以他当场情不自禁发出了笑声,并且来一个立正,对蒋经国感激涕零地说:
“请转告校长,学生一定秉承总理遗教,做一个三民主义忠实信徒,发扬黄埔精神,忠实于领袖,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当时,宋希濂在一旁看了陈克非几眼。蒋经国很高兴地说:
“陈司令,很好!你真不愧是一个标准的将领。”
陈克非是浙江天台人,黄埔军校第五期毕业生。在第九师,从少尉排长逐级上升到师长,而后又升任第二十兵团中将兵团司令。
第九师不同于其他部队,原来是由蒋介石亲自掌握的。早在1925年,蒋介石将黄埔军校的两个教导团扩编为两个师,后又收许崇智部改编为一个师,合并成为国民革命军第一军,蒋介石兼任军长。
第九师的前身为第一军的第一师。第一任师长为蒋鼎文,后为李延年、陈克非。1948年第九师建制改为第二军,陈克非接任军长。
1949年后,以第二军为基础,扩编为第二十兵团。
1948年11月下旬,第二军从南阳返驻老河口后,蒋介石原打算调陈克非军作他的警卫部队,特别发了一个电报说:
“该军向南京行进途中,如无我手谕或另有电令,不接受任何人指挥,亦不变更计划,并应排除任何困难,直来南京。”
陈克非部到达沙市后,白崇禧派人到码头等候,说南京来电话找陈,要陈马上去白崇禧总部接电话。
陈克非当即到白崇禧的总部。一见面,白崇禧说:
“陈军长,近两天来,徐蚌前线情况很紧张,三四天内恐怕黄百韬、杜聿明、邱清泉兵团都要被共军歼灭。唉——”白崇禧长叹了一口气说,“顾总长来电话找你,你去接电话吧。”
陈克非听了白崇禧这番话,虽在口头上回答称是,但内心却不相信。他自认为:共产党军队是人,国民党的几个兵团也是人,而且又是机械化和重装备的军队。不要说打,就是将这些武器丢在战场上,要共军来清点,在两三天内怕也很难清点清楚。说什么几个兵团在两三天内就要完蛋,这是天大的笑话!他对白崇禧更加不相信了,心中在想:无怪蒋校长过去曾讨伐过桂系部队,今天的事实证明,原来桂系的人确实是心怀鬼胎的。
陈克非对此忿忿不平,他想:今天国共两党作战的胜负,实乃国民党政权存亡之所系,党国要人更不应幸灾乐祸,黄鹤楼头看翻船……
陈克非正想到这里,有人进来通知:“顾总长来电。”
陈克非接电话时还不大相信是总长的电话,当他拿起听筒一听,果然传来顾祝同的声音:
“陈军长吗?徐蚌战事已到了严重阶段,黄百韬已经牺牲了。据空军侦察报告:现在共军已把杜聿明兵团包围起来了,包围圈已缩得很小。目前,空军投送粮弹颇感困难。白总司令想留你们第二军在华中,但南京方面现无有力的作战部队,经总裁考虑决定,你们第二军可留一个师在华中,主力由你自己率领来南京……”
陈克非听了后,回到白崇禧那里,把顾祝同的命令重述了一遍。
白崇禧摇了摇头,左手拍拍自己脑壳,鼻子里不断发出哼哼声,轻描淡写地说:
“真高明!真高明!也真奇怪!”
沉默了片刻,白崇禧突然问陈克非:
“你是哪里人?”
陈克非不知他问话的用意,呆呆地说:
“我是浙江天台人。”
白崇禧没有再问,苦笑了一下,显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第二天早晨,白崇禧又告诉陈克非说:
“顾总长要我通知你,你们第二军全部不去南京,留在华中,归第十兵团司令宋希濂指挥……”
这样,陈克非就留在宋希濂这儿。后来,宋希濂把他升为第二十兵团司令。
这天晚上,陈克非接读蒋介石亲笔信后,受宠若惊,一下子获得如此殊荣,认为这是自己的极大光荣。
回来的路上,他还在汽车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蒋介石的信,差不多每字每句都能记住了,他准备回去把这封信装裱一下,作为传家的无价墨宝。谁知回到驻地,发现左翼钟彬的第十四兵团溃不成军,牵动了川东全线。陈克非的亲信部队第二军被隔断,失去掌握。司令部在白马山,如果不是跑得快,几乎全部都要做了解放军的俘虏。
在撤退的一片混乱中,宋希濂的小吉普轮胎坏了,急得宋希濂直骂司机。陈克非连忙把自己的小吉普上带的预备轮胎卸给他,两人才逃出了险境。
“这一下,只剩了几个光杆子司令了,我还有何面目去见校长?”陈克非浑身寒战,滚下泪珠,长叹一声说,“川东完了,川东完了。”
陈克非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几个部下,正在商议下一步怎么走,走到哪里去,这时,副官来向他报告说:
“传闻总裁还在重庆,要同重庆共存亡,凡在前方退下的部队,一律不准进重庆。宪兵在海棠溪设有盘查哨,如有将领不听命令,杀无赦!”陈克非一个冷战,连忙下命令:“向綦江进发。”
这时,电报局来人叫陈克非去接顾祝同的电话。
“陈长官吗?”顾祝同在电话里喊,“总裁在问:宋希濂现在在哪里哟?”“三天以前见过,”陈克非只好在电话里如实回答,“当时他说要到涪陵去!”
“涪陵那里没有他的部队哟!”电话里传来顾祝同很惊奇的声音,“他怎么跑到那里去啦?”
“不知道!”陈克非拼命在电话里喊,“离开后,电台也联络不上了。”“真奇怪,真糟糕!自己的部队不掌握,到那里去干吗?”
顾祝同还是在电话里自言自语:“既然宋希濂不在,电台也联络不上,那只好暂时不管他了。目前,綦江的警备由你担任。”
这下,陈克非为难了,只好向顾祝同如实报告:
“自从白马山战斗以后,我的战斗部队已被隔断。现在,我身边只有一些直属营、工兵营……怎么能担任警备哟?”
“你的任务就是知道共军什么时候到綦江,而不是固守。侦察面放宽一点,难道这样的任务都不能担任吗?”
“好,好!”陈克非只好答应,“但事前要向总长说明,如发生情况,电话失灵,我便派车送情报,请总长饬渝市宪兵准予通行。”
陈克非在綦江一直待到11月底。等到发现解放军排山倒海而来,他就带着残兵向璧山退走。
这时候,由重庆退出来的大小汽车和人马辎重,把公路都堵塞住了,一时人喊马叫,混乱异常。原在重庆的军政要员都纷纷去成都了。
陈克非见大势已去,就下令几个剩余的残兵败将由璧山向成都转道而进,而自己却乘上吉普车率先溜到成都,打听情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