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师傅走在我前面,时不时地回头,一直笑呵呵的。金师傅回头,我紧跟着回头。
金师傅的步伐非常稳重,球一样地慢悠悠滚动。大老远地乍一见,感觉是在走三步、退两步。快走不容易,慢走亦并非易事。我竭尽全力、竭尽所能配合金师傅蜗牛一样地行走。
啊哈,就要真正地油漆啦!第一次哟!
我感觉自己就要飞起来。
三番五次,我差一点冲撞在金师傅的P股上。金师傅的P股气势磅礴得除了P股,还是P股。
千千万万不能亲密接触金师傅的P股哇!被上面的波涛弹飞是幸运,祖宗积德、祖坟冒烟。被上面的肉缝吸收进去,怎么拔都拔不出来,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走啊走,走啊走。一不留神,我走到金师傅前面。惊觉时,金师傅已经被我远远地抛在细小细小的P股后面。我拔腿就往回跑,跑到金师傅跟前。已经停止不前的金师傅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整个人笑呵呵出来超凡脱俗与稀奇古怪——如同皮下不是肉,而是笑。我赶紧龟缩到金师傅的P股后面。金师傅重新滚动起来。
该死,该死,真该死!师父是师父,徒弟是徒弟,泾渭分明。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吃饭,师父咀嚼起来,徒弟才能张开嘴巴,此乃循序渐进也!走路,师父风光无限在前,徒弟灰头土脸在后,此乃狐假虎威也!
我垂头丧气好大一会儿,才重新昂首挺胸起来。
哦,哦,哦!
田野一望无际,汪洋大海一样。秋风恰似一个顽劣的孩子,游荡在空空旷旷之中,懒散极了。旭日东升,铺天盖地金黄色。路两边,一棵棵粗大的树木高高耸立,枝桠纵横阳光、叶落飞舞灿烂。
我脱掉鞋子,赤脚走在满地的枯叶上。露水滋滋润润着秋叶,湿漉漉、软绵绵的,冰冷冰冷得我心花怒放。金师傅回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想说我有病,是吧?我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啦!学艺喽,学艺喽!出师啦,出师啦!赚钱,赚钱!给父亲治病,给妹妹交学费,买漂漂亮亮的衣服给姐姐穿,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给母亲吃!
一块石头尖锐地戳入我左边的大脚趾头里,鲜血淋淋漓漓。我偷偷摸摸地拔出石块,穿上鞋子,一瘸一瘸地跟上金师傅。金师傅回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经过一个小村庄时,金师傅突然停下来,踌躇满志的我一下子狠狠地冲撞在金师傅晃晃悠悠的P股上。
奇迹发生了,我既没有被弹飞,也没有被吸收进去;金师傅嗷嗷直叫。师父啊,我的师父,对不住啦,对不住!疼死了,是吧?徒儿不孝,大逆不道,本来就瘦得可怜兮兮的,还日渐地消瘦,越发地不成体统,钢打铁铸,标枪似地。要是师娘知道了,我有何面目再见她老人家呀!她老人家对我是多么地用心良苦哟,就连吃、喝、拉、撒、睡都精打细算一丝不苟!在情在理,徒儿的体形,都应该向师父您老人家逐渐靠拢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金师傅端了端裤子,接着往前走。不一会儿,金师傅再次停下来,再次端了端裤子。很快,金师傅又停下来,又端了端裤子。
莫非徒儿将您老的腰肢撞细了,以至于裤腰带松松垮垮起来啦?
金师傅一不做二不休,双手端着裤子往前走。我赶紧同样双手端着裤子往前走。我的裤子扎得紧紧的,密不透风,掉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一无所有。可是,徒弟是时时刻刻都要和师父保持高度一致的,同舟共济,同甘共苦。金师傅回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前面不远处,一座破旧的木桥横跨一条清澈的小河。木桥下窝藏着两个桥墩。桥墩石头垒砌,随意而率性。以桥墩为间隔,木桥分成三截。每一截都平铺着粗大的圆滚滚的松树躯干,十根并排。木桥,常年风吹、雨打,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人畜漫不经心地过往。一些松树躯干,猴年马月已然局部损坏、霉烂。
金师傅端着裤子,小心翼翼地滚动上桥。我端着裤子,大踏步上去,木桥摇摇晃晃起来。金师傅扭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随即步履蹒跚起来。
木桥另一头,两个大婶一前一后,说说笑笑地走上去。
松树躯干露水打湿,滑溜溜。金师傅一不小心,一个趔趄,差一点栽进小河里。千钧一发之际,金师傅松开端着裤子的双手,稳住脚跟。金师傅的人没掉下去,裤子掉了下来,里面红腾腾的棉裤赫然在目,恰似一团烈火,熊熊燃烧。
两个大婶尖叫连连。
金师傅迅速端起裤子,风驰电掣地蹲下去。我紧跟着蹲在金师傅的P股后面。
两个大婶健步如飞起来。
“金漆匠呀,大清早的,蹲在桥上干什么呀?”一个大婶咧开大极了的嘴巴,嬉皮笑脸地说。
我抢先说:“早上吃得太多了,肚子疼得要命,师父看我蹲下来,也蹲下来,关心我要紧不要紧呢!”
“多好的师父呀,把徒弟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早知道是这样的,我也让儿子跟金漆匠学手艺。我儿子的师父是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有事没事老是打骂我儿子。师娘更是一头母老虎,连我儿子每顿的饭菜都算计——缺斤少两的!可怜我儿子都骨头包皮了!”另外一个大婶说着说着,都要哭了。
金师傅回头看了看我,眼中闪闪烁烁着发自肺腑的感激不尽。
哈!哈哈!这两个大婶也太好搪塞,太好玩耍啦!此时此刻、此地,我的师父关心我这个徒弟至少也要面对着呀,岂有P股对着之理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师徒俩不看则已,一看就像一前一后撅着P股在桥上拉屎呀!
好不容易,两个大婶终于三步一回头地走开了。秋风多情极了,完完整整地从远处传送过来两个大婶的叽叽喳喳——
“太阳下凡了!”
“太阳下凡了?”
“红腾腾的,火急火燎,扎眼、扎眼,不是太阳,难不成是其它什么玩意儿?”
“哈哈!金漆匠,金漆匠!哈哈!”
多情之极即无情。金师傅的脑袋深深埋进两腿之间——令人感觉金师傅上面没有脑袋,下面脑袋连接脑袋。
木桥上,走过来、走过去的人,络绎不绝,几乎所有人都会主动和金师傅搭讪,热情洋溢得艳阳高照,以至于烘烤得金师傅的脸红扑扑的。金师傅不停地点头、摇脑袋,招手、撅P股,唾沫横飞,语无伦次。
金师傅老婆常常一边注目远方,一边对我诉说猪狗不如的孩子他爸——金师傅远近闻名极了以至于自己烦得要死死不了。
远方除了高山,还是高山,阳光照耀下,起伏不定美不胜收美轮美奂,令人感觉不是一座座山,而是无边的梦想的海洋里掀起的一朵朵巨大的梦的浪花。
金师傅老婆说话十有八九天方夜谭,不过,此话千真万确,没有掺水,更没有掺肿胀的萝卜、白菜抑或工业酒精。
最够意思的是桥上的一条癞皮狗——围绕着金师傅不停地转圈,舔过来、舔过去,亲热死了,令人艳羡不已以至于红眼转绿眼。
金师傅事后回味,那条癞皮狗肯定是母狗,绝对不是公狗。
金师傅生下来就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才,自诩能够一眼识别除了人之外的任何动物——包括长颈鹿、癞蛤蟆、老鼠、蜜蜂、蛇、蝎等等的性别以及传宗接代能力的强弱。
不信都不行。
金师傅为此屡次和人打赌,次次满载而归。
一次是一只姹紫嫣红的蚂蚁。金师傅毅然决然地判断其为雄性。一个常年长途跋涉在外的过客不服,于是将那只蚂蚁不辞劳苦地送到西美洲臭脚丫子国一颗红心科学院验证。结果,那只蚂蚁是雌的。不过,本来的的确确是雄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何手术变性了。
奇怪的是,金师傅三番五次错把男人当做女人,摸过来、摸过去。不对劲、不对劲!一身冷汗,赶紧一溜烟地逃窜。
跑,跑,你往哪里跑!把你大爷我激荡起来之后,连P股都不擦一下就一走了之,不闻不问,无情莫过如此,岂有此理!
天地虽大,我除了两条腿,还有两只手,跑不动了,我、我、我,我爬!
可怜兮兮不一会儿金师傅就被捉拿归案了。
摸过来、摸过去,金师傅尿裤子了。
金师傅和人热火朝天地聊天时,我不由自主地欣赏起来飞扬跋扈眼前的金师傅的P股。
大是可以理解的,比如说大人物——大红大紫。大得离谱而出奇,就难以理喻了,譬如说金师傅的P股。肥是能够容忍的,比如说肥肠——胖乎乎、油腻腻的。肥得出奇而离谱,就不可思议了,譬如说金师傅的P股。
金师傅P股肥大还在其次,最惊心动魄的是自始至终周而复始地晃悠来、晃悠去,起起伏伏澎澎湃湃,气势汹汹。
对面,姹紫嫣红地走过来一个小媳妇,胸部高耸,波浪不定。蹲在我跟前的金师傅猛地加大P股的动作力度与幅度,吓得我连连后退。幸好躲得快,否则,肯定会被突然甩过来的P股波涛汹涌进小河之中了。
我长嘘一大口气,津津有味地观察起小河以及小河四周的风景来。
河水清澈见底,鱼虾清晰可见。
阳光照射波光粼粼,令人感觉鱼虾不是游动在水中,而是在镜子里。
流水冲击石块,飞溅一朵朵细小、洁白的浪花。
小河两旁垂柳密布,柳的枝梢触摸着水流,仿佛正在挠痒痒;柳的根须在河水里面荡漾,老爷爷的胡须一样可爱;柳叶下落,随风舞起。
水面上,落叶漂浮五彩斑斓,相映生辉出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河水里,石块边,一只酣睡的小小的螃蟹醒了,伸了伸懒腰,游动起来,钻出水面,攀爬到一张大大的搁浅的红叶上面,纹丝不动。
一只鸭子扑嗵进小河里,激荡得红叶背负着小小的螃蟹顺流而下,慢慢悠悠。
我好想好想自己是那只小小的螃蟹。
桥上除了我,没有其他人了。金师傅双手端着裤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
原来是欲断未断的牛皮裤带断了。
金师傅一路端着裤子,一路骂骂咧咧——
骂了裤带之后,骂出售裤带的小店;骂了出售裤带的小店之后,骂店主以及店主的母亲和妻子、女儿;骂了店主以及店主的母亲和妻子、女儿之后,骂牛。
小店黑心。
店主一只耳朵;店主的母亲三个鼻孔;店主的妻子罗锅,女儿罗圈。
牛没屁眼照样拉屎。
我冷不丁发现路旁的草丛里呼呼大睡着一小截牛绳子双目眼屎、口水下流。我欣喜若狂地捡起来,兴高采烈地递给金师傅。金师傅上上下下打量我半天,目光最终停留在我的裤子带上面,大刀阔斧笑呵呵。
我的裤子带是帆布的,和牛皮比较起来,太掉价了。我不想让金师傅丢脸,索性装起糊涂来,半天不做任何反应。
金师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裤子带上,与我的裤子带是千秋恩爱情侣抑或万代水深火热仇敌似地。我被金师傅火辣辣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头发树立,浑身起鸡皮疙瘩,两腿之间不好意思极了。
我心慌意乱地解下裤子带,熟料裤子掉了下来,两根细腿上面——一个红色的小三角裤衩暴露无遗,璀璨死了。金师傅哈哈大笑的同时,双手颤抖着夺过去我的裤子带。
我赶紧端起裤子,用喜从天降的一小截牛绳子穿过最前面的两只裤袢,死死地扎起来。
我的帆布裤带太短了,金师傅忙活半天,勒个半死,白搭!无可奈何之中,金师傅仿效我用我的帆布裤带穿过最前面的两只裤袢扎紧裤子。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惊觉太阳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