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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冲天炮死活都要我去大队部卫生所看看。无可奈何之下,我高高兴兴地缴械投降了。

  冲天炮一路搀扶着我。我一路嗅着冲天炮淡淡的体香,滋滋润润死了。黑子一声不吭地紧紧尾随着。

  大老远的,我就看见站在理发店门口的理发师傅——冲天炮的父亲。我赶紧挣脱冲天炮。

  “臭小子,现在就过来还钱啦!”冲天炮父亲咧开大嘴哈哈大笑地说。冲天炮一脸莫名其妙。

  “这个臭小子,我喜欢!上次来理发时,给钱我不要,让他拿去买东西吃,死活不干。别看他瘦猴似的,在姓金的龟儿子家从来就没吃饱过,力气还蛮大的,牛一样,拉拉扯扯中差一点就把我撂倒了。丫头,你猜最后怎么着?臭小子大声说,现在不要可以,等以后有钱了,十倍奉还!豪气,豪气!我喜欢,我喜欢!奇臭无比,奇臭无比,好,好!”理发师傅铿锵有力,气贯长虹。冲天炮抹起眼泪来。

  冲天炮父亲大叫:“臭小子,是不是你欺负我家宝贝丫头啦?”

  “爸爸,爸爸,刺猬头哥哥没有欺负我啦!”

  “没欺负你,哭什么哭呀?是不是你表哥欺负你啦?老子操他大爷!”

  “爸爸,爸爸,没人欺负我!”

  冲天炮父亲领着我走进卫生所。赤脚医生清洗、涂敷、包扎好我的大脚趾头。

  冲天炮父亲背着我。冲天炮抱着黑子紧随着。

  一路上,我幸福得要命。

  快到家时,我们遇到追讨“六块钱”无功而返的金师傅。

  “下来,下来,小畜生!”金师傅大声嚷嚷。

  “骂谁呢,小王八羔子?”冲天炮父亲瞪圆一双牛眼,气呼呼地说。

  “我、我、我。”金师傅唯唯诺诺。

  “我什么我?龟孙子!老子要背,你奈老子何!”冲天炮父亲凶神恶煞一样地咆哮。金师傅接连倒退。

  “爸爸,爸爸,你让刺猬头哥哥下来嘛,大哥要背一背他心爱的受了伤的徒弟呢!”冲天炮一本正经地说。

  “他背个屁呀!”冲天炮父亲哈哈大笑地说,“丫头,你刚才说什么呀?刺猬头哥哥?”

  “爸爸,这还不是拜您老人家所赐的呀!人家一个漂漂亮亮的脑袋,被你修理得乱七八糟的!”冲天炮笑吟吟地说。

  冲天炮父亲大笑着将我放下来,有模有样地端详起我的脑袋来。“好,好!你还别说,真的跟刺猬一模一样呢!”冲天炮父亲翘起大拇指,大声嚷嚷,“头发好看极了,一看就是你老爸我的手艺!头岂止不怎么样,简直就是乌七八糟!好,好,太好了!”

  冲天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金师傅紧跟着笑呵呵起来。

  “你笑什么笑?”冲天炮父亲大声说。

  “好,好,好!”金师傅小声说。

  “我的手艺好?”

  “是、是、是!”

  “好个狗屌大臭屁呀,我自己还不知道自己!”

  “我、我、我,小犬的头好。”

  “这还差不多!”

  “小金,和你商量个屁眼大的小事,行不?”冲天炮父亲突然一脸诚恳地说。

  “嗨,二叔,屁眼大的小事,还用得着您老人家和我这个小小的侄儿商量呀!您说了算,您说了算!我怎么可能有异议呢?您可是我的二叔呀!”金师傅噼里啪啦,拍着汹涌澎湃的胸脯,信誓旦旦。

  “好!好!好!还是我大侄子孝顺!让刺猬头在我家休息几天吧!”

  “这、这、这……”

  “这什么这?”

  “二叔,他、他、他,他是来跟我学油漆手艺的。”

  “学油漆手艺?刺猬头到你家这么长时间了,你带他油漆过几次?”

  “不是正赶上油漆活淡季吗?”

  “淡季?淡季好哇!这几天有没有油漆活呀?”

  “……”

  “不说!没有,是吧?小兔崽子,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针眼大的小事,屁眼都不是,还唧唧歪歪,唧唧歪歪的,癞蛤蟆一样!你以为这段时间,老子不在家,就什么都不知道呀?老子千里耳、顺风眼!一天到晚,支配一个小孩子做这做那,牛一样、马似的,没一刻喘气的功夫!就你知道苦和累,就你知道要休息休息呀!你是人,人家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就不是人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那个乌七八糟的老婆,老子不见罢了;见了,就连屌头上都噌噌噌地冒火!成天好吃懒做。好端端地,活蹦乱跳的人不做,死猪一样地,浑身除了肉、还是肉!这也就罢了,也不是我自己的儿媳妇,是人、是畜生关我屁事!人家一个正长身体的小孩子,天天起早摸黑地帮你们干活,饭都不让吃饱!毒!毒!毒得狠哪!蛇蝎一样的东西!畜生都不配!以后胆敢再饿着这孩子一次,老子不砸破你们家的大锅,老子就不是人,是老子!有种,你们就试试看!做人即便不行善积德,也不能狼心狗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你不是个东西,你的两个弟弟更不是什么好鸟,吃的、用的水也叫你这个徒弟挑!早知道都活成今天这副德性,你们父母死后,老子就不该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地将你们弟兄三个拉扯大,让你们喂狼、喂狗算了,省得如今祸害人!人家的孩子就不知道心疼,是吧?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呀?你龟儿子不心疼,老子我心疼死了!一个小家伙,父母不在身边,脚都快烂掉了!”冲天炮父亲一通咆哮,怒发冲冠,面红耳赤。

  金师傅一直耷拉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喷着粗重的气,圆滚滚的P股一拱一拱地。

  “接着放屁呀!怎么连芝麻绿豆屁都不放啦?”冲天炮父亲攥紧拳头,逼近金师傅,气势汹汹地说。金师傅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

  “丫头,带你刺猬头哥哥回家!”冲天炮父说。

  冲天炮轻轻地抓住我的一只手。我一下子攥紧。一股巨大的暖流汹涌澎湃进我的心房。我的心花随即开放。

  我和冲天炮手牵着手,走向隐隐约约在黄昏中的一座低矮的平房。我们低着头,一直一言不发。黑子欢蹦乱跳地尾随着。

  如同一个早就和亲人走散的、一直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外漂泊的孩子,我被冲天炮领回了朝思暮想的家。

  “刺猬头哥哥,这是我家的堂屋!这是我爸爸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那是厨房,厨房后面是柴房,柴房后面是厕所!”冲天炮如同一只喜鹊一样叽叽喳喳。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幸福窝里。冲天炮走进自己的房间里,打开写字台抽屉,抓出来一大把姹紫嫣红的糖果。

  “进来呀,刺猬头哥哥!”冲天炮大声说。我一步跨进去。

  冲天炮将糖果一个不剩地塞到我手里,转身离开。我一边甜滋滋地吃着糖果,一边东张西望起来。

  粉红色的小床玲珑而可爱。粉红色蚊帐里,粉红色被褥叠得如同一块豆腐,干净极了。窗户上悬挂的帘布同样是粉红色的。帘布好陈旧,好温暖。窗户下的写字台出奇地大,上面铺着一张粉红色台布,一尘不染,几乎没有一丝褶皱。写字台上,靠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各样书籍;靠外,摊放着一个打开的练习簿和一只圆珠笔。练习簿上写着孟郊《游子吟》,有板有眼。

  我情不自禁小声朗诵起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好哇,好哇,臭小子!一到我家,就往我宝贝丫头房间里钻!”冲天炮父亲一回家就大声嚷嚷起来。我射出冲天炮房间。

  “爸!爸!不许欺负我的刺猬头哥哥!”

  “哈、哈、哈,哈、哈、哈!臭小子,做贼心虚了吧?窜得比兔子快多了!”冲天炮父亲坐到堂屋中的条凳上,乐开怀抱地说,“丫头,现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呀!哈、哈、哈,哈、哈、哈!”

  “爸,爸!刺猬头哥哥是外人吗?”

  “错啦,错啦,老爸错啦!刺猬头哥哥是一家人,一家人!”

  “知错就改,爸爸是个好孩子啦!”

  “丫头,现在,家里你老大,刺猬头老二,我老小啰!”

  “爸爸,又错啦!”

  “丫头,我怎么又错了?”

  “爸爸,刺猬头哥哥才是老大呀,我老二,小狗老三!”

  “老爸我算老几呀?”

  “还是老小呀!”

  “老小好,老小好哇!”

  “开饭啰,开饭啰,爸爸、刺猬头哥哥!”冲天炮欢天喜地叫喊。

  厨房饭桌上,热气腾腾着两大碗、一小碗面条。我的口水一下子就下流开来。

  我和冲天炮父亲稀里哗啦吃起大碗面条来。冲天炮安排好小狗饮食之后,也吃起面条来。

  我吃着、吃着,发现碗里窝藏着一个茶叶蛋,欣喜若狂——如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滋滋有味地吃下去。我吃着、吃着,再次发现碗里窝藏着一个茶叶蛋,高兴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津津有味地吃下去。

  “刺猬头哥哥,喏,给你!”冲天炮将自己碗里唯一的一个茶叶蛋夹到我碗里。我兴奋得都要飞起来了,三下五除二,消灭了又一个茶叶蛋。

  “丫头,你这也太公平了吧!”冲天炮父亲一边将自己碗里的茶叶蛋夹到我碗里,一边笑逐颜开地说,“唉,人比人,气死人呀!老爸一个茶叶蛋,刺猬头哥哥三个茶叶蛋!”

  哈,世界上到处都是蹦蹦跳跳的茶叶蛋呢!

  我心里美到极点,夹起茶叶蛋的同时,脱口而出:“我——四个茶叶蛋!”

  “哈哈哈,你——五个茶叶蛋,四个光溜溜的,一个毛茸茸的!”冲天炮父亲兴高采烈地说。我傻乎乎地笑着。

  “丫头,你刺猬头哥哥漂漂亮亮的刺猬头,像不像一个长毛的大茶叶蛋呀?”

  “爸,爸!像,像,太像啦!”

  院子大门砰砰砰响起来。“谁呀,谁呀?”冲天炮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

  “开门,开门!”金师傅老婆的尖叫声刺耳极了。我夹在筷子上的茶叶蛋掉到饭桌上。冲天炮捡起茶叶蛋,放到一瓢水里清洗。

  “小犬,你个小畜生,快给老娘我滚出来!”金师傅老婆大声嚷嚷。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冲天炮夹起茶叶蛋,送到我嘴边,眼泪汪汪。我一口咬住茶叶蛋,狼吞虎咽起来。

  冲天炮父亲冲出厨房。“臭婆娘,你叫老子开,老子还就开了!开是开了,你又能怎么样?”冲天炮父亲怒吼冲天,“只要踏进老子家一步,老子就让你们横着进来、竖着出去!”

  “二叔,二叔,没事,没事。”金师傅的声音不停地颤抖着。

  “我才不进你家呢!叫我进,我都不进!”金师傅老婆叫嚣。

  “不进,不进,二叔,我们谁都不进。”金师傅嘟嘟囔囔。

  “量你们也不敢!”冲天炮父亲咆哮。

  “小王八羔子,给老娘我出来!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有人给你撑腰了,要翻天了,是吧?今天,胆敢不回老娘家,明天,老娘势必把你赶回家!还想接着跟你师父学手艺,门都没有!你个小兔崽子,不识好歹,狗仗人势!真的把老娘惹火了,逼急了,回头你就是对老娘磕破头求饶,老娘也决不饶你!”金师傅老婆破口大骂。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冲天炮握紧我的双手,眼泪直往下掉。黑子依偎在我的脚边,一动也不动。

  “臭婆娘,你敢!有种就赶小犬回家试试看!老子要是放过你,老子就不是你老子,是老子老子!”冲天炮父亲大发雷霆。

  “你本来就不是我老子!”金师傅老婆气急败坏地说。

  “老子说老子是,老子就是!”冲天炮父亲斩钉截铁。

  “老婆,老婆,你就少说两句吧。”金师傅轻声细语。

  “去死吧,不中用的老家伙!喝农药,好几瓶都在柴房墙壁上挂着!跳河,大河、小河都没有盖子盖着!上吊,老娘帮你打死绳子结!你以为谁都像你呀,你以为谁都怕你二叔呀?瞧瞧、瞧瞧,瞧瞧你那副缩头缩脑的怂样,低着一个狗头子,哈着一副猪腰子,哆里哆嗦得像一粒就要死翘翘的老鼠屎!还大男人呢,小女人都不如!你、你、你,你就压根儿不是人!可怜老娘我前生杀人放火太多,今生遭报应,瞎了眼,倒八辈子大霉了,嫁给你这个连鸡巴都没有的乌龟王八蛋!恶心,恶心,太恶心了!老娘我看着你,连屎渣子都快要吐出来了!”金师傅老婆噼里啪啦。

  “老婆,老婆。”金师傅唯唯诺诺。

  “臭婆娘,你不是前生杀人放火太多,今生遭报应;你是前生偷鸡摸狗太多,今生遭报应!臭婆娘,你不是瞎了眼,你是瞎了狗眼!臭婆娘,你不是倒八辈子大霉了,你是走狗屎大运了!”冲天炮父亲义正词严。

  “我、我、我……”金师傅老婆说。

  “我什么我?”冲天炮父亲步步紧逼。

  “我要小犬回我家,关你什么事?他又不是你什么人!”金师傅老婆气呼呼地说。

  “丫头,带你小犬哥哥出来一下!”冲天炮父亲大声说。

  “好嘞,爸爸!”冲天炮抽泣着说。

  黑子龇牙咧嘴地冲在前面。我紧随泪流满面的冲天炮,昂首挺胸到院门边。

  “记住,现在就给老子牢牢记住!”冲天炮父亲指着我对金师傅老婆说,“从现在开始,小犬就是我儿子!”

  “嘻嘻嘻,笑死人,笑死人!你说小犬是你儿子,小犬就是你儿子呀!嘻嘻嘻!嘻嘻嘻!”金师傅老婆张牙舞爪地说。

  我猛地跪到冲天炮父亲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金师傅老婆的笑声戛然而止。金师傅目瞪口呆。我高声叫喊:“爸爸!爸爸!”

  “起来,起来,我的好儿子!”冲天炮父亲一边说,一边欣喜若狂地搀起我。

  冲天炮高兴得嚎啕大哭起来。黑子狂吠不止。

  “臭婆娘,这下你总没得说了吧!小王八羔子,在老子我还没发飙之前,赶紧带你老婆回你家猪圈、狗窝去,如若不然……”冲天炮父亲怒气冲冲地说。

  “没得说了,没得说了!好,好,好!我们这就回,这就回!”金师傅急急匆匆地说。

  “回,回你个死尸呀!要回,你自己回,没出息的东西!好,好,好,好什么好?好你个大头鬼呀!没得说了?我没得说个屁呀!老娘……”金师傅老婆骂不绝口,唾沫横飞。

  “你等着!”冲天炮父亲抢断金师傅老婆的叫喊,转身走向厨房。

  “我等着,看你能将我怎样?”金师傅老婆叫嚣。

  “回去吧,我的好老婆!”金师傅哀求着。

  “老家伙,你再说一个‘回’字试试看!老娘不撕破你嘴巴,就不是你老娘!”金师傅老婆恶狠狠地说。

  噔、噔、噔,噔、噔、噔!冲天炮父亲挥舞着一个大铁锤扑过来,凶神恶煞一样。

  “操你大爷!老子今天不砸破你们家大锅,老子誓不为人!”冲天炮父亲暴跳如雷,气势汹汹。

  金师傅拔腿一溜烟。金师傅老婆紧跟着抱头鼠窜。冲天炮父亲杀气腾腾地追过去。

  我和冲天炮一前一后走出院子,站到院墙外大树下。

  寒风阵阵。没有月亮,没有一颗星星,天空黑沉沉的。

  “好哇,你个贪生怕死的老家伙,跑得比老鼠快多了!平时小嘴抹了蜂蜜一样的狗屎似的,关键时刻扔下老婆大人我不管!”

  “老婆大人、老婆大人,大锅,大锅呀!”

  “老不死的,大锅比老婆大人还要重要吗?”

  “老婆大人、老婆大人,二叔可不是说着玩的,说砸就砸呀!”

  “老东西,那还不赶紧跑呀?”

  “人家这不正跑着吗?”

  “老畜生,你这叫跑吗?比蜗牛慢多了!”

  “别光顾着骂我,赶紧进来、赶紧进来呀!”

  “老乌龟王八蛋,我这不是进来了吗?”

  “关门,关门!”

  金师傅和老婆手忙脚乱地关上院子大门。

  “开门,开门!”冲天炮父亲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地动山摇地擂起院门来。

  “哥,冷不冷呀?”

  “不冷。”

  “哥,我冷。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我攥紧冲天炮的小手。冲天炮的小手冰冰凉凉的。我们慢悠悠地走进院子。

  “哥,你的手好热呀,小火炉一样。”

  “我就是一个小火炉!”

  “哥,我怕冷。一到冷天,我的手就寒冰冰的。”

  “我给你暖手啦!”

  “一直都握着吗?”

  “一直!”

  “永远都不放手?”

  “永远,到死都不放!”

  “哥,哥,我不要你死!哥,以后再也不许说死了,要是你死了,就没有人给我暖手了。”

  我们肩并肩地走进厨房。

  “冲天炮。”

  “刺猬头哥哥。”

  “你爸爸真的要砸他们家大锅呀?”

  “哥哥,什么‘你爸爸’呀?”

  “我们的爸爸真的要砸他们家的大锅呀?”

  “当然啦!我们的爸爸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说到做到,已经砸了大哥家小锅啦!”

  “啊!”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爸爸不砸的话……”

  “爸爸不砸的话?”

  “我砸!”

  “是不是什么事太令人气愤啦?”

  “是、是、是!刺猬头哥哥,你到大哥家之前大约半个月的时候,大哥前一个学徒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我只知道他走了。肯定是遭了不少罪,实在忍无可忍了。”

  “就是,就是!地狱,地狱,大哥家简直就是人间地狱!那个学徒哥哥做牛做马、忍饥挨饿姑且不说,经常被他们骂得狗血喷头、打得鼻青脸肿还在其次……”

  “这、这、这,这还在其次?”

  “最可恨的是,他们还动不动就罚那个学徒哥哥跪,一跪就是大半天!”

  “我现在就去砸他们家的锅!”

  “爸爸一个人就行啦!他们家哪有那么多锅可砸呀?”

  “再苦再累、饿个半死、骂骂咧咧、打个皮开肉绽,都可以忍受!下跪,太羞辱人啦!我、我、我,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家水缸砸了!”

  “哥哥,你还要接着学手艺呀!”

  “不学了!”

  “不学了,如何赚钱给你自己的爸爸治病呀?”

  “冲天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的事我早就都听说啦!你大姑爷的一个好朋友是我爸爸的好朋友。我还知道你从小就比谁都聪明,小学第一名考上初中,初中最高分考上市重点高中……”

  “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提了,不要提了!”

  “冲天炮不说啦,不说啦!刺猬头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啦,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成绩那么好,却念不了书了,肯定伤心死了。”

  “……”

  “刺猬头哥哥!”

  “诶。”

  “冲天炮早就喜欢你啦!”

  “真的?”

  “你大姑爷的好朋友在我爸爸理发店里谈你时,我一直在旁边流眼泪。”

  “……”

  “刺猬头哥哥,我不仅喜欢你,还崇拜你呢!”

  “我有什么好崇拜的呀?”

  “你敢作敢为,有担当呀!为了给你爸爸治病,为了让你妹妹继续读书,你义无反顾地辍学学手艺呀!”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

  “刺猬头哥哥,你是一个男人——真正的男人,大姑娘我喜欢,大姑娘我崇拜!”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口口声声大姑娘、大姑娘,羞,羞,羞!”

  “才不羞呢!人家都快十三岁了,早就是大姑娘啦!”

  “大姑娘!”

  “诶!”

  “……”

  “刺猬头哥哥,我好羡慕你的妹妹啦!有你这么一个宠着、爱着的哥哥!”

  “你现在不也是我的妹妹啦!”

  “是啦,是啦!我现在也让人非常羡慕啦!”

  “冲天炮!”

  “诶,刺猬头哥哥,什么事呀?”

  “没事,没事。”

  “刺猬头哥哥!”

  “诶。”

  “你真好!”

  “……”

  “告诉你一个小小的秘密吧!”

  “什么秘密呀?”

  “我从姨妈家回来,根本就不是表哥欺负我啦!”

  “啊!”

  “表哥欺负我?我欺负他还差不多呢!”

  “那为什么呀?”

  “为了你呀!”

  “我?”

  “在爸爸理发店听了你的事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保护你啦!只要我在家住,爸爸就在家住。大哥和大嫂最怕的就是爸爸啦!”

  “怕爸爸砸他们家锅?”

  “是啦,是啦!要是大哥和大嫂胆敢再欺负你,爸爸砸锅,大姑娘我砸水缸!”

  “……”

  “刺猬头哥哥,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啦,我保护你!”

  “你不是我的妹妹吗?”

  “妹妹就是哥哥的妈妈,哥哥就是妹妹的爸爸!”

  “冲天炮。”

  “哎。”

  “接着说那个学徒哥哥吧。”

  “刺猬头哥哥,那个学徒哥哥好惨呀!去年三九寒冬,一天早上,大雪纷飞,那个学徒哥哥起不来,没有挑水。大嫂罚他跪在院子雪地里,跪了整整一上午呀!要不是回家吃中饭的爸爸看见了,那个学徒哥哥还不得冻死呀!爸爸那个火呀,二话不说,冲进厨房把他们家的小锅砸了个稀巴烂!”

  “爸爸真好!”

  “就是,就是!我好喜欢、好崇拜爸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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