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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大客车在省城的汽车站停了下来。我、老操和姑娘随着人流缓缓流出车子。尽管天阴沉沉的,可是,省城毕竟是省城,比乡下相对暖和多了。

  我就要往厕所百米冲刺。“小犬,包,包!”频频回首姑娘的老操尖叫。我掉头奔向大客车行李箱,飞快地将塞在其中的三个包搬运到老操身边,然后刻不容缓地杀向厕所。

  一进厕所,我的心就拔凉拔凉的。四个蹲位臭味相投,四扇蹲位门紧闭。四扇门前四条好汉剑拔弩张。

  过了好大一会儿,第二个蹲位终于张开了血盆大口。血盆大口里吐出来一条好汉。未等血盆大口喘息片刻,严阵以待其前的好汉就火急火燎地自投罗网了。我赶紧一步跨到第二个蹲位前面,虎视眈眈。

  真是人倒霉喝起凉水来,要么塞住牙齿,要么哽住喉咙;走起路来,不是有楼上的脏水泼在身上,就是有飞鸟的粪便掉到脑袋上。第一和第三、第四个蹲位都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唯独第二个蹲位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里面的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蹲位一起天荒地老抑或早就在其间升天了。

  天灵灵、地灵灵,芝麻开门,我心中念念有词。苍天猛地睁开一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紧紧关闭的蹲位之门随之洞开,一个双手端着裤子的彪形大汉出现在我的眼前,口中咬着一截焦黄焦黄的香烟P股,浑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到处飞扬跋扈着凶神与恶煞。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凶神恶煞端着裤子,慢慢地走出蹲位,慢慢地走向厕所门,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我不是软的,是硬的,可是,不幸遇上了一个不要命的。我往第二个蹲位里冲刺时,一个刚刚站到第三个蹲位紧闭的门前的人张牙舞爪地斜刺过来,恰似一把钢刀恶狠狠地劈到我的身边。我和张牙舞爪互不退让,死死地卡住蹲位门框。我越来越硬,张牙舞爪越来越不要命。无可奈何之下,我缴械投降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不但没有关上门,而且也没有解开裤带子,张牙舞爪就龇牙咧嘴地蹲了下去。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第三个蹲位不仅门是大开的,还外面没人,里面也没人。我高兴坏了,大踏步跨进去。弹尽粮绝之后,我神清气爽地走出蹲位。

  迎面风驰电掣过来凶神恶煞,气喘如牛,汗流如雨。我赶紧让路。凶神恶煞冲到敞开的第二个蹲位前面,对依旧在其中浴血奋战的张牙舞爪暴喝:“给大爷我起来!”

  大爷,你不是已经拉过了吗,怎么还要拉呀?张牙舞爪唯唯诺诺。

  “大爷我要拉就拉,一百次嫌少,一百零一次不嫌多!”凶神恶煞怒吼。

  “大爷,你不是刚刚离开吗,怎么现在就回来啦?”张牙舞爪吞吞吐吐。

  “大爷我上过的女人就是大爷我的女人,想咋的就咋的,想不咋的就不咋的。大爷我蹲过的蹲位就是大爷我的蹲位,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幸好你只是霸占大爷我蹲过的蹲位,要是你霸占大爷我上过的女人,大爷我让你死翘翘,死无葬身之地!”凶神恶煞咆哮。

  张牙舞爪见势不妙,慌里慌张地推上门。凶神恶煞暴跳如雷,撞门而入,一只手拽住往下掉的裤子,一只手拎小鸡似地拎起来张牙舞爪。

  大爷,您就行行好吧,我才蹲一小会儿,才拉一小部分呢。张牙舞爪口中念念有词。

  凶神恶煞扔掉张牙舞爪的同时,恶狠狠地说:“找死呀,你个混账王八蛋,大爷我从昨天晚上一直拉到现在,烦都烦死了!我放过你,屎放不过我!你蹲多长时间,拉多少,关大爷我屁事呀!”

  “大爷,您就大发慈悲开开恩吧,我连P股都还没擦呢。”张牙舞爪言毕,都快要哭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莫非、难道你拉屎,还要大爷我擦P股吗?”凶神恶煞说完,一把推开端着裤子站在面前的张牙舞爪,只听得啪的一声,蹲位门死死地关上了。

  “年轻人,吃一堑、长一智吧!将来漫长的岁月里,无论何等地饥肠辘辘,何等地急不可耐,都要洗手吃苹果、关门上厕所呀!”守候在第一个蹲位前的精神矍铄的老者语重心长地说。

  “年轻人,吃一堑、长一智吧!将来漫长的岁月里,无论何等地饥不择食,何等地急不可待,都要洗手吃苍蝇、关门上女人!”守候在第四个蹲位前的比张牙舞爪还要年轻的年轻人嬉皮笑脸地说。

  张牙舞爪张牙舞爪地扑向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年轻人,裤子掉了下来。

  大老远的,我就看见老操依旧和姑娘粘在一起。我保持一定的距离,静悄悄地观赏老操和姑娘上演的游龙戏凤龙凤呈祥。

  一个精瘦精瘦的身材短小的男人小鸟一样轻舞飞扬向谈笑风生的老操和姑娘。老操视而不见。

  姑娘欢呼雀跃:“亲爱的,亲爱的!”老操既激动、又羞涩,浑身哆里哆嗦起来。

  小鸟男人一头钻进姑娘博大、澎湃的胸怀里。“亲爱的,亲爱的,想不想宝贝我呀?”姑娘死死地抱住小鸟男人,大声说。

  “宝贝,宝贝,我朝朝思、暮暮想——朝思暮想你啦!”小鸟男人翘起兰花指,嗲声嗲气地说。老操瞠目结舌。

  没有任何告别的言语,也没有任何告别的动作,姑娘一只手搂着小鸟男人细细的蛮腰,一只手爱抚着小鸟男人锃光瓦亮的秃顶,欢天喜地地离开老操,慢慢腾腾地走向车站门口。老操垂头丧气起来。

  姑娘和小鸟男人一路说说笑笑。

  “宝贝,那个人是谁啦?”

  “亲爱的,哪个人呀?”

  “宝贝,长得像一条直立行走的蛇的啦!”

  “亲爱的,你太高抬贵举他了,他不是像蛇,而是像人!”

  “宝贝,你好聪明睿智的啦,像蛇,至少还是人;像人,完全不是人!”

  “亲爱的,那个乡巴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恋狂,地地道道的自大狂——不知道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丑得惨不忍睹、苦不堪言也就罢了;还穷,穷得一塌糊涂、一团糟糕姑且不说;还土,土得令人牙齿酸痛、皮肤直痒痒、头昏脑胀、腿抽筋。丑,就自认倒霉,何必自欺欺人地臭美呢?穷,就自作自受,何苦自不量力地摆阔呢?土,就自惭形秽,何故自以为是地装酷呢?真的是恬不知耻恬不知耻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宝贝,那个土包子就是猪狗啦!”

  “亲爱的,那个乡巴佬岂止是猪狗,简直是猪狗不如!”

  “宝贝,那个土包子到底怎么猪狗不如的啦?”

  “亲爱的,他是一只拉长的癞蛤蟆,我是一堆香嫩的天鹅肉,一只拉长的癞蛤蟆想吃一堆香嫩的天鹅肉——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宝贝,我现在就想吃天鹅肉啦!”

  “亲爱的,房间开好了吗?”

  “宝贝,早就开好啦!”

  “亲爱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性急做不长熟女爱!”

  “宝贝,你永远都是处女!”

  “亲爱的,你永远都是处男!”

  我和老操离开汽车站,风风火火地赶往火车站。

  我好想好想安慰安慰老操,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老操一直耷拉着脑袋,突然惊天动地地冒出两个字:“我操!”

  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我也操!”

  “我操老母猪,你操什么?”

  “我、我、我,我操饲养老母猪的!”

  “哈哈哈!”老操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大笑不止。

  城市就是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和大厦,到处都是垃圾与灰尘。

  城市就是城市,到处都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到处都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城市就是城市,纵横交错的是道路,琳琅满目的是商品。

  城市就是城市,有绿树在成荫,有鲜花在妖娆。

  城市就是城市,死气沉沉的是天空,姹紫嫣红的是服装。

  城市就是城市,有富贵在休闲,有乞丐在流浪。

  城市就是城市,女人长发飘飘,男人飘飘的是长发。

  城市就是城市,女人头发五彩缤纷,男人五彩缤纷的是头发。

  城市就是城市,男人搂着女人,女人牵着小狗。

  城市就是城市,宝贝是亲爱的宝贝,亲爱的是宝贝的亲爱的。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老操。

  要是老操突然叫喊老婆——宝贝,老操老婆是什么样的感觉,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吓一跳,还是笑死人?是多给他酒喝,还是少给他饭吃?要是老操老婆突然叫喊老操——亲爱的,老操即便不会恶心,也会肉麻死了。毕竟当时的乡村还相当地闭塞,相当地保守。现在就大不相同了,城市里连同事和朋友之间都互称宝贝抑或亲爱的,乡村同样如此,尤其是年轻人。

  老操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我:“我的脸没洗干净吗?”老操的脸的确确不干不净。

  我笑着说:“我的脸才脏兮兮的呢!”我的脸真的有些脏。

  老操笑了笑。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老操。

  要是老操搂着老婆,老操老婆牵着一条小狗走在乡村小道上。左邻右舍会是多么地惊诧和癫狂,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唾沫水淹死人。老操和老婆以及小狗难敌人神共愤,唯有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一把瘾而已。毕竟当时的乡村之人还非常地矜持,非常地传统。现在就很不一样了,前几年,我有幸偶遇老操外甥一家人,老操外甥牵着一条小狗,搂着老婆走在乡村小道上。父老乡亲不仅不风言风语,还羡慕不已。

  老操实在是耐不住了,疑神疑鬼地问我:“我的头发乱糟糟吗?”老操的头发的的确确乱鸡窝一样。

  我笑着说:“我的头发才乌七八糟呢!”我的头发真的有些乱七八糟。

  老操笑了笑。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老操。

  要是长发飘飘的老操将飘飘长发染成火红抑或碧绿,老操就不是乡村人——乡巴佬(土包子),而是城里人了。

  一想到做城里人这么简易,我兴奋不已起来。

  “小犬,这么长时间了,我两个大包,你一个小包,你不觉得过意不去,我还觉得过意不去呢!”老操一本正经地说。

  我接过老操手中的两个大包。老操接过我手中的一个小包。我的心随着包包交换迅速冷却。

  将P股染成红色的就能变成猴子吗?在鼻孔里插上两根葱就能变成大象吗?

  真正的命运改变谈何容易。

  苦尽甘来。

  苦不尽,甘能来吗?

  天上掉下来馅饼是假的,天上掉下来冰雹才是真的。

  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有飞来的横祸。

  “路漫漫其修远矣,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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