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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回到四合院之后,我找个没人的避风的角落悄悄地蹲下来。

  昏暗的灯光下,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

  包裹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封封信,一封封信是一颗颗冲天炮牵挂、思念刺猬头哥哥的心。

  所有的信都平平展展地装放在信封里,封口处都几乎找不到一点褶皱。所有的信封上都有收信人和寄信人姓名以及寄信地址,唯独没有收信地址。

  我拿出一封信,呆呆地看空荡荡的收信地址半天,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恍恍惚惚中,我整个身心一股脑儿地被空荡荡吸收进去,愈来愈陷入一个越来越浩瀚无垠、越来越深不可测、越来越寂静的世界。

  世界中心是孤独寂寞,四周同样是孤独寂寞。

  孤独是我的孤独,更是冲天炮的孤独;寂寞是我的寂寞,更是冲天炮的寂寞。

  我想冲天炮。

  冲天炮留给我的两个通讯地址(家里的和学校里的),我早就都烂熟于心了。到了天津之后,我没有寄过一封信给冲天炮。

  冲天炮想我。

  冲天炮要寄信给我——没有我的通讯地址。

  我是一个男孩子。

  孤独寂寞时,我无声地对自己尖叫、咆哮。

  思念冲天炮时,我咬紧牙关;牵挂冲天炮时,我心里哭泣。

  冲天炮是一个女孩子。

  孤独寂寞时,冲天炮如何度过,度过一个个白昼,一个个黑夜?

  白昼的孤独寂寞令人难过,毕竟还比较容易分散与转移。长夜漫漫,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孤独寂寞萦绕于身,弥漫于心,“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思念刺猬头哥哥时,冲天炮怎么克制?牵挂刺猬头哥哥时,冲天炮怎么化解?

  现在,一回想起来,我就懊悔不已,恨不得将自己活剥生吞下去。

  当年的我之所以一直不寄信给冲天炮,是因为我想等到我混得很好了,有所成功了,再寄信给冲天炮。

  现在的我刻骨铭心地洞晓,有些事情可以等待,有些事情不能等待。

  人的生命是最脆弱的。

  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声泪俱下地对我说:“好长、好长时间,我都没有回老家。原打算九号回老家看望妈妈,八号晚上妈妈出了车祸。奄奄一息之际,妈妈想看我最后一眼。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家时,妈妈已经离开了人世,死不瞑目。我的妈妈身体健康,还不到五十呀!”

  朋友追悔莫及,怎么就不早回家看看呢?

  朋友母亲毕竟是意外。可是,又有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意外呢?意外无处不在。

  父母都有年老的时候,年老往往伴随着这样、那样的疾病,意味着与死神共舞,到底能够共舞多长时间,只有死神才知道。

  常回家看看,尤其是父母已经年老了。

  不要等待。

  这些话是说给读者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最揪心的。

  即便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也不能等待。

  等待是双向的——你在等待,你等待的人也在等待。

  等待是一种空白,急需填补。你走到等待你的人身边,不但填补了自己的空白,而且填补了等待你的人的空白。这样,你就让等待你的人少了一些遗憾,又何尝不是让自己少了一些遗憾呢?这样,你让等待你的人人生更加完美了,又何尝不是让自己的人生更加完美了呢?

  我苦苦等待我有所成功的同时,冲天炮也在苦苦等待——等待我寄信给她,等待我去看望她。

  如今的我彻底明白——

  那些随风而逝的漫长岁月里,我自己不应该等待,更不应该让冲天炮等待。

  冲天炮早就离开人世了。

  我孑然一身,四处漂泊。

  每次去祭奠冲天炮时,我都会带上我写给冲天炮的信,一封接一封地读。

  杂草丛生,一抔黄土。

  无论我读得多么声嘶力竭,冲天炮都再也听不见了。

  我听得见若干年前冲天炮苦苦等待我来信时的孤独寂寞之声。

  董鸣鹤呀,董鸣鹤,你他妈的他妈的!

  什么是“混得很好”了,什么是“有所成功”了?

  按照现实的标准,你终于混得很好了,终于有所成功了!

  然而,你现在“好”吗?你现在“成功”吗?

  与关心、爱护值得自己关心、爱护的人相比,现实是一坨屎。

  与对值得自己关心、爱护的人的关心、爱护相比,现实照样是一坨屎。

  董鸣鹤呀,董鸣鹤,你死死地抱住一坨屎时,正在失去自己人生的一部分,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人冲天炮人生的一部分。

  董鸣鹤呀,董鸣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非得等到已经彻底失去了才知道早就应该好好珍惜呢?

  冲天炮委托小白捎给我的信,信封上的字纤细、率真。

  四合院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昏暗的灯光下,目睹冲天炮的字如同目睹冲天炮。

  冲天炮啊,我的女孩,我的亲人!

  我的脑袋贴近包裹里的一封封信。

  真真切切,我闻到了冲天炮的体香和气息。

  久违了,沁人心脾的体香!久违了,温暖的气息!

  岁月悠悠,随风而逝的是岁月——只是岁月;经久不息的是冲天炮的体香和气息——永恒的体香和气息。

  我慢慢地拆开一封信。

  收到信件固然令人兴奋,拆开信件是最温馨的。

  想到信是冲天炮封住的,我陶醉不已。

  冲天炮是怎么打开信封的?是用小手撑开的,还是用小嘴吹开的?

  冲天炮是怎样塞进信的?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冲天炮是如何涂抹浆糊的?沾没有沾到手上呀?

  我放慢拆信的速度,我要尽情地享受这个温馨的过程。

  三大张信纸,张张写满了工工整整的字,一笔一划有板有眼、用心用情。

  信纸的左上方都有一颗大大的红心,右下方都有一颗小小的红心。大大的红心伸出一只大手,小小的红心伸出一只小手;两只手十指交叉,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冲天炮的信,读着冲天炮的情、冲天炮的心。

  ……

  刺猬头哥哥,最近一切都好吗?好长、好长时间里,白天、黑夜,甚至做梦时,我都在苦苦等待着你的来信,等待着来自于你的只言片语。这种等待几乎成了我生活的意义,生命的全部。

  一开始,我把这种等待当做一种快乐,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收到你的来信。希望一次又一次地落空,煎熬越来越令我难过。无论怎么难过,我都默默忍受。明天、明天,明天梦想就会成真!接下来,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收到你的来信的。等待的时间越长,越令我痛苦。这种痛和苦不是一阵阵地来、一阵阵地去,而是不断地累积——累积于心、累积于身,愈来愈沉重、愈来愈难以忍受。无论多么沉重,我都一直承受着,咬紧牙关、抿紧嘴巴。无论怎样难以忍受,我都一直忍受着——悲,含在心里悲;哭,躲在被笼里哭。

  一旦漫长的等待突然有了结果,刹那间,所有的悲凉与凄苦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就只有快乐、快乐、快乐!漫长的等待过程中,痛苦累积、累积、累积,沉重得如同崇山峻岭,痛苦累积、累积、累积,难以忍受得要人命。随着期盼和渴求的最终实现,曾经累积的就不再是痛苦,而是快乐——崇山峻岭一样连绵起伏的快乐,快乐得要人命。

  刺猬头哥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怎样,冲天炮最想对你说的都是——我非常幸福!感谢老天爷让我今生今世遇见了你。遇见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我的小小的人生里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月亮和星星。无论等待多长时间,无论等待多么煎熬,冲天炮都心甘情愿。因为等待的是你——我的最亲最爱的刺猬头哥哥!

  ……

  我泪流满面,拆开第二封信。

  ……

  刺猬头哥哥,我现在已经不再等待你的来信了。命运已经赐予我太多、太多,我不能、也不敢再有所奢求了。我只要你心中还有我。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我心里还有你。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你一直平安、健康、快乐。我日日夜夜都在为你祈祷,祈祷你一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哥哥,我不止一次听出门打过工的人说起出门的不易、打工的艰难。你现在肯定过得相当地艰难、非常地不易。我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知道理解你、体谅你。你之所以一直不寄信给我,肯定有你的苦衷。哥哥,你现在肯定忙碌死了、愁苦死了,哪有时间寄信给我呀!我好想、好想帮帮你呀!帮你分担忙碌,分担愁苦!可是我有心无力!

  哥哥,你是一个离开家乡、离开亲人的漂泊的孩子。外面的世界千好、万好,也不如家乡好;外面的人千亲、万亲,也不如亲人亲。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呀!尽管你比我大,可是,在我的眼里——你还是、永远是一个孩子。哥哥,你是我的孩子。要是你还在我的身边,该多好呀!我可以天天关心你、照顾你!要是我在你的身边,该多好呀!我可以天天疼爱你!

  刺猬头哥哥,千万不要出什么不好的事呀!要是你生病了,病在你的身上——病在我的心上!要是你受伤了,伤的不仅是你,还是我!

  ……

  我小声哭泣起来,阅读第三封信。

  ……

  刺猬头哥哥,冲天炮想你——好想好想你!

  哥哥,你未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时,我几乎不知道什么是孤独、寂寞,几乎从来没有体味过孤独、寂寞。与你分手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灵里,都彻彻底底掏空了。分手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孤独、寂寞一点点、一滴滴地下落进我的身体,一丝丝、一缕缕地渗透进我的心灵。夜深人静时,我能够清晰地听见孤独寂寞点滴之声、丝缕之音。

  哥哥,你走了,过去的我也跟着你一起走了——和你融为一体;现在的我除了对你的牵挂和思念,还是对你的牵挂和思念。

  哥哥,我好孤独、好寂寞呀!

  我想嚎啕大哭,又怕其他人听见。我拆开、阅读第四封信。

  ……

  刺猬头哥哥,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呀?你生病了吗?

  尽管我和你相处时间不长,可是我了解你——比对我自己还要了解。你和小白一样地心地善良,时时刻刻首先想到的都是他人;你和小白一样地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只希望给予亲人快乐,不愿意带给亲人烦恼、忧愁。你比小白还要倔强得多,再苦再累一个人独自扛着,一声不吭。

  哥哥,你一贫如洗,照样是我的哥哥!你没有一丝一毫功名成就,照样是我的哥哥!

  哥哥,从第一次见到你直到有朝一日我闭上双眼离开人世,时时刻刻你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如果真的有来生来世,你还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无论你贫穷,还是富贵;无论你健康,还是疾病!

  哥哥,我们是亲人,永远的亲人,亲人之间不仅要同甘,更要共苦。

  哥哥,我好想、好想知道——

  你现在平安吗?

  你现在健康吗?

  ……

  我一P股坐到冰凉冰凉的地上。我的意志彻底瘫软,我的意识在涣散。我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和力气读下一封信。

  幸好还有这么个没人的小小角落可以暂时安置我瘦弱、单薄的身体,安置我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安置我的辛酸与悲苦。

  幸好还有灯光的昏暗与我相伴。

  良久、良久之后,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我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我抹掉寒冷的眼泪。

  昏暗的灯光奄奄一息。

  一个幽灵突现我面前。

  我还没来得及尖叫,幽灵尖叫起来:“鬼,鬼!”

  我紧跟着尖叫:“鬼,鬼!”

  幽灵倒退一大步,后脑勺撞到墙壁上,只听得砰的一声,沉闷、沉重。

  灯光骤然亮了很多,回光返照一样。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长发飘飘的老操。

  “小犬,你是小犬!”老操大声嚷嚷,“你不是鬼,是人!”

  嗨,我当然是人,不是鬼!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老操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

  哦,你也吓死我啦!

  “好好的人不做,装什么神,弄什么鬼?”老操气呼呼地说。

  唉,没人情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没天理是人与人之间的问题。你不讲人情,至少要遵天理吧!明明是你自己疑神疑鬼呀!

  “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干什么?”老操提高嗓门,“我知道了,拉屎,绝对是拉屎!”

  呸!要是我真的这样了,至少有一股可爱的气味已经冲进了你的两个可怜兮兮的鼻孔呀!莫非你的鼻子早就被狗吃了?

  老操紧紧地捏住两个鼻孔说:“臭、臭、臭!怎么就这么地臭呢?吃吃喝喝得越好,拉的屎越臭,撒的尿越骚!肯定是瞒着我这个师父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了!”

  我死死地屏住呼吸。

  自老操大驾光临天津之后,我压根儿就没见他老人家洗过一次头。老操一头乌黑茂密的乱糟糟的头发上活蹦乱跳出来的一股股馊味直冲我的脑门,针扎、剑刺、刀劈。

  我准备离开这个不再安静、不再太平的角落。

  老操目睹我抱在怀里的包裹,一把抓住往外拽。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呀?”老操兴奋地说。我赶紧拼命地往回夺。

  “好吃的,好吃的!”老操大叫的同时,奋不顾身地抢。拉拉扯扯之际,包裹掉到地上,信散落一地;三个大饼也自怀里滑落到地上。我弯下腰捡信。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呢!大饼谁没吃过呀!还宝贝似地呢!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呀?”老操失望到了极点,气恼地说。我接着捡信,一声不吭。

  “师父问你话呢,你就这么不理不睬的,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老操义正词严。

  哦,从您老人家说我是不是脑子有病的口气判断——您老人家已经确凿无疑我这个小小的徒弟脑子有病了。我要是说我脑子没病,不就是公然挑战吗?岂不是更加大逆不道了?我要是随声附和我脑子有病,那么我的脑子就真的有病了。唉,经过您这么一通胡搅蛮缠,我倒是越来越确信您的脑子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了。

  我捡起地上的最后一封信,老操抓抢过去,转身就跑。我顺手捡起脚边的两个大饼,快速包裹好信件,将包裹和大饼一起塞进怀里,起身撵老操。

  老操一边在四合院里飞奔,一边大声嚷嚷:“我看看谁写的,谁写的!”我咬牙切齿地追。老操扭头对我作势要撕开信封,龇牙咧嘴,吃了兴奋剂的鬼一样。我冲刺老操,如同一头愤怒的猎豹。老操恰似一只猴子,敏捷地闪到一边,调头飞窜。

  牛哥和牛嫂闻声走出来。老操从牛哥和牛嫂面前一溜烟似地跑过去。

  “老操,干什么呢?”牛哥问。

  老操高高地举起信,甩给牛哥一句兴高采烈的话:“我抢到了小犬的一封信啦!”

  “这、这、这,这还是师父吗?”牛嫂说。

  “师父是师父,不过,不像个师父!”牛哥说。

  “老操,快给小犬呀,别把人家孩子跑累坏了!”牛嫂大声叫喊。

  “我一大把年纪了,都不累。他一个除了脑袋上,其它地方都没长一根毛的小屁孩会累?”老操高声回答。

  我追击得更凌厉,老操逃窜得更迅猛。

  气功大师啃着鸡腿和面包走家串户东拉西扯。

  “加油,小犬!加油,老操!谁赢了,我给谁面包吃!”气功大师说话的同时,鸡腿掉到了地上。气功大师捡起鸡腿,用面包擦了擦鸡腿上的污秽,接着一边啃着鸡腿和面包,一边大声嚷嚷:“老操,加油!小犬,加油!谁赢了,我给谁鸡腿吃!”

  老操一看自己的英雄壮举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人的关注,更加疯癫和卖力起来。

  “从信封上的字迹就可以判断,肯定是一个小女孩写的!我看看寄信人的姓名。啊,某某某!真的是一个女孩子耶!”老操一面马不停蹄地跑,一面欣喜若狂地说,“小犬呀,小犬,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到处沾花惹草了,比我这个师父强多了!真他妈的长江前浪推后浪呀!”

  我停住脚步,气喘如牛、大汗淋淋漓漓。老操看我停下来了,连忙打住脚步,蹲到地上,整个人萎缩成一团,上气不接下气。

  “老操,老操,错啦,错啦,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是长江前浪推后浪!”气功大师说话的同时,面包掉到了地上。气功大师捡起面包,用鸡腿擦了擦面包上的污秽。

  “谁说长江前浪就不能推后浪呀?前浪倒灌不就推后浪啦!真的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少见多怪!”房东早就站到了房门口看热闹,尖叫起来。

  “倒灌你个大头鬼呀!要是长江倒灌了,太平洋的水汹涌整个天津,还不得把我们都淹死了!”房东身后的房东老婆恶狠狠地敲打着房东硕大的脑袋凶巴巴地说。

  “老婆,长江没有经过我们天津呢,经过我们天津的是海河啦。”房东委屈到了极点,嘟嘟囔囔。

  “长江是我们的母亲河,长江倒灌了,海河还不得紧跟着倒灌!白白生就一个地球一样大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自来水呀?”房东老婆敲打着房东硕大的脑袋说。

  “老婆、老婆,黄河,黄河才是我们的母亲河哦。”房东笑呵呵地说。

  “黄河是我们的母亲河,长江还是我们的父亲江呢!没有父亲,哪来母亲?再者说了,父母一家人,母亲都倒灌了,父亲还不得紧跟着倒灌!白白生就一个比地球还要球得多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大粪呀?”房东老婆敲打着房东硕大的脑袋说。

  “还是老婆大人说得在情在理,可是,‘没有父亲,哪来母亲’是啥意思呀?”房东不耻“上”问。

  房东老婆接着敲打房东硕大的脑袋,诲人不倦:“没有你母亲的父亲,哪来你的母亲?真是一个宇宙级的大傻瓜!再啰里啰嗦,老娘立马将你的这个榆木脑袋拧下来当尿壶使!”

  房东摸了摸脑袋,不再吱声。

  “摸啥摸呀?老娘打你了,老娘有罪吗?”房东老婆大声嚷嚷。

  “没有,没有。”房东垂手而立,小声嘀咕。

  “嗓子眼被口水堵住啦?大点声!老娘打你了,老娘有错吗?”房东老婆气急败坏地说。

  “没有,没有!”房东搓着双手大叫。

  “老公,疼不疼,疼不疼呀?”房东老婆一边大刀阔斧地搓揉着房东的脑袋,一边温温柔柔地说。

  “哎哟,哎哟!”房东嗷嗷直叫。

  “不就随随便便地轻轻敲了几下吗?有这么疼吗?也太夸张了吧!”房东老婆接着边搓揉边说。

  “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啦!老婆,老婆,你这么关心我,对我太好啦!老公我好幸福哟!”房东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说。

  “幸福就好,幸福就好!”房东老婆加大搓揉与温柔的力度,说,“我的个老公哟,老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呀!”

  气功大师全神贯注房东和房东老婆,全然不顾鸡腿和面包早就掉到了地上。房东和房东老婆对话完毕,气功大师才弯腰捡起来鸡腿和面包,慢腾腾地用左手鸡腿擦了擦右手面包上的污秽,右手面包擦了擦左手鸡腿上的污秽。清理完毕,气功大师长叹一声,慢悠悠地啃着鸡腿和面包,一脸的哀伤,比如血的残阳还要残阳如血。

  老操发现自己已经被观众彻彻底底冷落了,早就按捺不住了,无可奈何大家都被房东和房东老婆之间的真情告白吸引住了。

  房东张开血盆大口才说出一个甜丝丝的“老”字,房东老婆就敲打着房东硕大的脑袋说:“立马给老娘我闭上乌鸦蛤蟆嘴!再打扰老娘我看热闹的话,老娘……”房东赶紧吞下已经蹦蹦跳跳到口中甜得发腻的“婆”字。

  老操在房东老婆的义正词严的蛊惑下,兴奋地叫嚣起来:“小犬,快告诉师父你是怎么勾搭上某某某这个小狐狸精的呀?快点呀,快点呀,再不告诉师父,师父就要急死啦!”

  一股怒火在我的心中噼里啪啦熊熊燃烧起来,我抑制不住浑身颤抖。

  黑大和公鸭嗓子一前一后走进院子,走到我身边。

  黑大不言不语。公鸭嗓子大叫起来:“老操,老操,你又吃饱了撑了没事干操蛋啦?”

  “某某某小狐狸精,某某某小狐狸精!”老操激动得连音调都变了。

  我抄起地上的一块砖头,咆哮着冲向手舞足蹈的老操。老操先是一愣,紧接着气呼呼地大声嚷嚷:“反了,反了!小杂种,小杂种!老子难不成还怕你,谅你也不敢砸老子!”

  “老操,老操,快跑,快跑!不是假打,是真打!”公鸭嗓子尖叫刺穿夜空。

  我冲到老操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砖头,一跳多高,使出吃奶大力气拍向老操脑门。老操瞠目结舌,彻底呆瓜。说时迟那时快,拼命追逐在我身后的黑大斜刺到我和老操中间,死死地抓握住我抓握着砖头的手。

  “还不快跑,找死呀?你!”黑大怒吼。老操大梦方醒,拔腿就跑。

  牛哥、牛嫂以及气功大师围到我身边。我丢掉砖头,整个人摇摇晃晃起来,黑大一把扶住我。

  “小犬,不要再生气了,气大伤身。你师父老操就这幅德行,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公鸭嗓子拍着我的背说。

  “不要说小犬气坏了,连我都差一点被老操活活气死了!什么狗屁师父呀!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牛嫂愤愤不平地说,拿着人家的信如此瞎折腾就已经相当地过分了,我们这些常年在外的人,家里的来信是什么?是一个人的命!

  更加过分的是,小犬即便真的和写信给他的小女孩是恋爱关系,又怎么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好呀!我和牛哥就是这样过来的!张口就说什么——小小年纪到处沾花惹草,也不掂量掂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这、这,这不是血口喷人吗?白活一大把年纪了!

  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呢!怎么能说小犬‘勾搭’人家小女孩呢!恋爱,是世界上多么美好的事呀!我就是弄不明白,好好的恋爱怎么就一下子成‘勾搭’了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最最过分的是——叫骂某某某小狐狸精!这不是泼妇骂街吗?一个大男人,一点男人样都没有!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小女孩,怎么就成了‘小狐狸精’啦?人家招你了吗,惹你了吗?你连见都没见过人家!凭什么骂人家?还骂得如此地刁钻、恶毒!人家即便喜欢上了小犬,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关你老操屁事!人家喜欢上了小犬,是人家有眼光。小犬是一个多好的孩子呀,人见人爱!我要是有个女儿,还巴不得她喜欢小犬呢!人家还是一个小女孩子就喜欢上了小犬,说明小犬有魅力。你老操有这种魅力吗?如果喜欢上了小犬的小女孩是‘小狐狸精’,那么当年喜欢上牛哥的十三四岁的我不同样是吗?当年的我是‘小狐狸精’,现在的我不就是‘老狐狸精’吗?牛嫂我是‘狐狸精’吗?

  真的是欺人太甚,在人家面前撒尿还嫌不够,竟然跑到人家头顶上拉屎了!徒弟就那么好欺负吗?徒弟就不是人吗?小犬不拿砖头拍,我牛嫂今天都要拿砖头拍——狠狠地拍!太过分了,活该天打雷劈!

  “小妹妹,少说两句,少说两句。”牛哥轻声说。

  “大哥哥,难道我还怕他听见?我还就怕他听不见呢!他今天说小犬的一句话还就说对了——小犬的的确确比他这个师父强多了!老操,你给我仔仔细细听好了,要不了多长时间,小犬这个徒弟就会比你这个师父有出息多了!我牛嫂看好这个孩子!”牛嫂面对躲在附近的老操大声说。牛哥拽走牛嫂。

  “我去把信拿过来还给小犬吧!”公鸭嗓子对黑大说。

  “让他自己送过来!”黑大斩钉截铁。公鸭嗓子一溜小跑到老操跟前。

  “老操说他怕小犬用砖头拍他!”公鸭嗓子大声说。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现在知道怕啦?怕就不要做!”黑大义正词严。

  “老操说他过去可以,你得先将那块砖头移远点!”公鸭嗓子高喊。黑大一脚踢开砖头。

  公鸭嗓子大步流星在前。老操磨磨蹭蹭在后。公鸭嗓子一步跨过黑大刚刚踢开的砖头。老操在砖头前立定下来,犹豫了一小会儿,猛地转身,退后一大步,飞起一脚将砖头踢得离我更远。

  “哎哟,哎哟!”老操嗷嗷直叫,地动山摇。

  “有这么疼吗?也太夸张了吧!”房东扭头对老婆说。

  “你去踢踢试试看!站着说话不怕腰疼!”房东老婆嗤之以鼻地说。房东健步如飞向砖头。

  “回来,回来,老不死的!老娘随便说说,你还当真就去踢呀!”房东老婆大声叫喊。

  房东四平八稳到砖头前,审视半天,退后两小步、前进一大步,一声嘶哑的狂吼,使出浑身的力气踢向砖头,一脚踢空,一P股砸到地上,扑通一声,惊得天空中皎洁的月亮更加皎洁了。房东嗷嗷直叫,地动山摇。

  “踢啥踢?碰都没碰着,就壮烈牺牲了!丢你自己的人屁大的事,丢老娘我的脸可是天大的事呀!”房东老婆破口大骂。

  房东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凶神恶煞地抓起砖头,暴跳如雷地扔了出去。砖头没往左飞、也没往右飞,更没往前飞;而是往后飞——仿佛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地飞向老操。老操正耷拉着脑袋,蜗牛相媲美的速度走向黑大。千钧一发,老操后脑勺长了眼睛抑或屁眼可以当眼睛使似地,猛地转身。无论老操转身,还是不转身,结果都大同小异——不转身砖头砸后脑勺,转身砸脑门。面对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老操吓蒙了,站在那儿比呆瓜还要呆瓜。气功大师扔掉鸡腿和面包,飞身老操,轻松自如地接下砸向老操脑门的砖头。气功大师拔刀相助的同时,P股汹涌澎湃地冲撞到老操的肚子上。老操倒栽到地上,四脚朝天,尖叫冲天。公鸭嗓子走到老操身边,手忙脚乱地扶起来。

  “疼死啦,疼死啦……”老操一声比一声哀婉,一声比一声荒凉,一声比一声恐怖。

  公鸭嗓子摸了摸老操的P股,低声说:“是这儿疼吗?”

  “不是,不是,这儿,这儿!”老操摸着肚子,一边不停地呻吟,一边大声嚷嚷,“疼死啦,疼死啦……”

  “老操,你应该高兴才对呀!无论是前面疼,还是后面疼,都比砖头砸脑门强多啦!”公鸭嗓子提高嗓门。

  老操迅速爬起来,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浑身颤抖着说:“小犬又要拿砖头拍我?”

  “小犬目前不会啦!”公鸭嗓子大声说,“刚才他是在气头上啦!”

  “你什么意思呀?目前不会,以后还会?”老操紧张兮兮地说。

  “只要你以后不招惹他,他肯定不会啦!”公鸭嗓子笑滋滋地说。

  “你保证?”老操抬起头来,一往情深公鸭嗓子。

  公鸭嗓子拍着胸脯说:“我保证!”

  “你保证算个屁呀!我这就写信给小犬父母,让他们过来将他领回去!真的是翻天了,连我这个师父都敢打!惹不起、躲得起,这个徒弟老子我不带了!”老操叫嚣。

  “你还好意思让人家父母知道呀,真不要脸!”牛嫂从出租屋里甩出一句。

  “老操,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要是小犬的父母知道了你怎么对待小犬,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儿女是父母心头的一块肉,他们不找你拼命才怪呢!”牛哥紧接着牛嫂说。

  “老操,你要是敢写信给小犬父母,不要说小犬了,首先我黑大就放不过你!明明是你一个大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狗急了都跳墙,更何况是人!现在的问题不是你带不带了——你带也得带,不带也得带!”黑大怒气冲冲地说。

  “现在的问题是什么?”老操低声说。

  “是小犬还愿不愿意跟着你!”黑大掷地有声。老操一声不吭,神情沮丧。

  “也就是说现在决定权掌握在小犬手里,而不是你老操手里!”公鸭嗓子眉飞色舞地补充。

  老操低下头。

  “也就是说现在决定权掌握在徒弟手里,而不是师父手里!”房东笑嘻嘻地说。

  房东老婆恶狠狠地敲打着房东硕大的脑袋凶巴巴地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操抬起头来,双眼逼视房东气势汹汹。房东老婆发现老操在电击自己的老公,立马拉下脸来,两股凶狠、毒辣的眼光张牙舞爪直扑老操。老操再次低下头。

  “我操他大爷!”气功大师大喝一声,霹雳一样。老操抬起头,一脸的惊恐不安。

  “他大爷操我?”气功大师叫啸,直上云霄。老操低下头。

  “他大爷敢!”气功大师咆哮,凶神恶煞纷纷逃之夭夭。老操再次抬起头,笑得比哭还要难听。

  “瞧一瞧呀,看一看,看一看呀,瞧一瞧!气功大师表演气功啦!”公鸭嗓子尖叫。

  四合院里一住进新人,气功大师就表演气功。气功大师气功表演的难度和来之人的身体重量成正比。打个比方说吧,我住进来了,气功大师顶多掌劈小木块;黑大住进来了,气功大师至少脑劈大石板。

  四合院人口极具流动性。气功大师是一个特例,常年驻扎在此,甚至年年春节期间都不曾离开过。

  气功大师经常在四合院里表演气功,四合院里的人都熟悉气功大师表演气功之前的开场白——

  “我操他大爷!”

  “他大爷操我?”

  “他大爷敢!”

  三句首尾连贯,气势汹汹、气贯长虹。

  开场白之后,气功大师开始凝神运气。

  四合院里顿时鸦雀无声。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喝,手起手落,另外一只手中的砖头一分为二,气功大师环顾四周,踌躇满志。

  “好,好!”公鸭嗓子尖叫。

  “你看看人家,看看人家!”房东老婆拧着房东耳朵高声说,“人家是男人,你也是男人!”

  “耳朵都要拧掉啦,老婆!”房东大叫。

  “叫啥叫?再叫,再叫,想老娘拧,老娘都不拧了!”房东老婆怒吼冲天。房东随即噤若寒蝉。

  “好,好!”老操大声说,“砖头断了好!断了就拍不成人了!”

  “老操啊,老操,砖头断了,就拍不成人了吗?一手半块,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公鸭嗓子一边尖叫,一边模仿着双“拍”动作。老操欢天喜地戛然而止,浑身颤抖起来。

  “再者说了,四合院里到处都有砖头!”公鸭嗓子接着说。老操东张张、西望望,黯然神伤起来。

  “一块、两块、三块……”公鸭嗓子数起散落在院子里的砖头来。

  “大姐,我帮你一个忙,可以吗?”老操朝房东老婆甜言蜜语。

  “你刚才喊我啥?”房东老婆大声说。

  “大姐!”房东急急忙忙地说。

  “狗拿耗子!”房东老婆狠踹房东P股一脚说。房东一个趔趄,扶着撞上的墙壁勉勉强强站住。

  “大姐啦!”老操说,甜蜜极了。

  “我操!老娘我有那么老吗?眼睛长在屁眼里,被乌七八糟的东西泡迷糊啦?”房东老婆叫骂起来。

  “大妹子,大妹子啦!”老操随机应变,说。

  “这还差不多!”房东老婆笑逐颜开地说,“说吧,说吧,小兄弟!有啥需要你帮我忙的,你尽管说。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大妹子,赶明儿我把院子里的砖头归拢归拢,帮你收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吧!”老操笑呵呵地说。

  “好哇,好哇,我的小兄弟!”房东老婆欢呼雀跃。

  “砖头收藏起来管屁用呀!”公鸭嗓子尖叫,“我和黑大那儿还有斧头呢!你也收藏起来吗?收藏起来了,我们用什么呀?”

  “斧头,斧头……”老操喃喃自语的同时,身子摇摇晃晃起来。公鸭嗓子扶住老操。老操长叹一声,凄婉之极。公鸭嗓子紧跟着长叹一声,比老操还要凄婉。

  “过来!”沉默不语良久的黑大对老操说。公鸭嗓子搀着走三步、退一步的老操好不容易来到黑大身边。

  “把信还给小犬。”黑大低声说。老操上上下下打量我起来,才认识我似地。

  “走过去一些,这么远怎么给人家?”黑大接着说。我上前一步。老操连连后退。搀着老操的公鸭嗓子出其不意,被老操的冲击波冲击得前俯后仰、东倒西歪起来。公鸭嗓子将老操推到我跟前。老操一边死盯着我,一边递信给我,手抖个不停。我伸出手。老操手中的信掉到地上。我弯腰捡信。老操拔腿就跑。

  “回来!”黑大大声叫喊。

  “不回,不回!我才不是傻瓜呢!”老操大声嚷嚷,“我才不会找死呢!什么时候命都是最重要的!”

  “老操,老操,你钱掉啦!”公鸭嗓子尖叫的同时,高高举起刚从老操裤袋里滑落的十块钱。

  “不要啦,不要啦!钱有命重要吗?多少钱都换不回来一条小命!”老操一边跑,一边说,“刚才,我只不过是要去撒泡小尿。要是早知道天杀的小犬躲在堆放破旧家具的小弄里装神弄鬼,宁可被尿活活憋死,我也不去!”

  “我操,我操,气死老娘了,气死老娘了!”房东老婆破口大骂起来,“码在小弄里的煤球明明有屋顶严严实实地罩着,咋就老是湿漉漉的呢?我还一直纳闷着呢!原来是你这个畜生尿成这样的!畜生,畜生!”

  “就是,就是,每次生火时,要么生着、生着就熄火了;要么好不容易弄是弄好了,早就被不停地冒出的浓烟呛个半死不拉活的!”房东叫嚷,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冤枉呀,我的大妹子!我老操常去的是西边堆放破旧家具的小弄,而不是东边码煤球的小弄!”老操停下飞奔的脚步,焦急地辩解。

  “不常去,偶尔去,就不是去啦?”房东老婆气急败坏地说,“大家都听见了吧,老操刚说他常去西边撒尿。真不要脸,白活了一大半年纪!还常去呢!四合院是粪坑吗?”

  “就是,就是,四合院是一只粪桶吗?今个儿要尿就尿,赶明儿还不得要拉就拉呀?那么,那么,我们不就得一天到晚和屎尿相伴吗?这、这、这,这还怎么吃得下呀!”房东暴跳如雷,声嘶力竭,“老婆,老婆,不得了,不得了!”

  “老公,老公,咋啦?”房东老婆慌里慌张地说。

  “水漫金山寺,水漫金山寺!老操一直就这样不停地喝,不停地尿,时间长了,还不得将小弄里的家具给尿飘啦?那些家具破是破了些,旧是旧了些,可是,毕竟是我们俩的新婚家具呀!那可是我们俩爱情的见证呀!四合院的门老开着,家具一旦飘出去了,天津城这么大,到时候找都找不到啦!”房东一边抹着口水,一边大声嚷嚷,“咋办呀,咋办呀,我的个老婆?”

  “老死尸,老不死,老娘还以为是啥大不了的事呢!”房东老婆敲打着房东硕大的脑袋说:“咋办,咋办?你说咋办呀?赶紧抄家伙,一起上呀!”

  房东调头冲进房屋,风驰电掣,凶神恶煞地拿出一把小扫帚。房东老婆顺手操起身边的一条大扫把。房东不停地咆哮着,挥舞着小小的扫帚。房东老婆咬牙切齿,高高举起大大的扫把,夫妻俩发疯似地冲向老操。老操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简直就是一头猪,随地大小便!”房东老婆高喊。

  “猪都不如,猪还知道在猪圈里大小便呢!简直就是一条狗,随地大小便!”房东大叫。

  “冤枉呀,冤枉!我老操什么时候随地大小便啦?天地良心!我老操是那种人吗?我只是小便一下下啦!”老操边跑边叫。

  “小便就不是便啦?”房东老婆言毕,跳起来。

  “小便照样是便!”房东紧跟着老婆跳起来,嚷嚷。

  老操在四合院里绕来绕去,狂奔不止。房东和老婆同仇敌忾,一前一后,奋不顾身地追杀。

  “老婆,老婆,不能再这样扎堆追赶了,我们应该分头包抄!”房东一边说,一边放慢脚步,几乎连气都喘不出来了。

  “早咋不说?早干啥去啦?”房东老婆一边说,一边放慢脚步,气喘如牛。

  “才想到啦,才想到啦!”

  “没出息的东西,干啥都慢三拍!”

  “老婆,你向左,我向右!重重包围住之后,再整死他!”

  “干嘛非得我向左,你向右?”

  “你向右,我向左啦。”房东小声嘟囔。

  “你叫我向右,我就向右呀?”房东老婆大声嚷嚷。

  “那,那,那……”房东说到第三个“那”字时,扑通一声,狗啃泥到地上。

  房东迅速连滚带爬起来。

  “一不小心打滑啦!咦,不是没下雨吗?地上咋就这么潮湿呢?”房东一边双掌对搓泥土,一边笑呵呵地说。

  “我操,我操,骚死啦,骚死啦!”房东一边抹着沾到嘴巴上的泥土,一边皱紧眉头直嚷嚷。

  “咦,咋就这么骚呢?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房东扭头对赶到身后的老婆说。

  “龟儿子,你才莫名其妙呢!”房东老婆大叫起来,不等打住脚步,手中的大扫把劈头盖脑房东,“尿,尿呀!肯定是有人在这里尿尿啦!还抹嘴,还抹嘴!脏死啦,脏死啦!”

  房东躲过老婆突然袭击的同时,一P股坐到潮湿的地上。

  房东飞快地站起来,双手不停地摸着沾到P股上的泥土。

  站在房东面前的房东老婆弯腰喘起气来。

  “老操呀,老操,我操你大爷的!怎么到处都是你的尿呢,你的尿咋就这么多呢?你还是不是人呀?”房东一边抹着嘴巴,一边对不远处“稍息”的老操高声叫骂。

  房东老婆猛地直起腰,指着房东破口大骂:“榆木脑袋死疙瘩,在四合院里撒尿的就只有老操一个人吗?”房东抱住脑袋。

  “老娘是谁?老娘压根儿就不用看,闻都闻得出来还有哪些人在四合院里撒尿了!有种,立马给老娘一个个地站出来!只要这次承认了,道歉了,保证以后不再重犯,老娘大发慈悲,姑且饶过!要不然,下一次让老娘逮个正着,不将下面那一杆鸟枪和一对鸟蛋拧下来喂狗吃了,老娘就不是老娘!”房东老婆怒火中烧,怒气冲天地说。房东浑身哆嗦起来,如同凛冽寒风中的一棵小树。

  “球一样的东西,紧张个球?老娘也不是说你的!真是的,一点出息都没有!”房东老婆义正词严。

  “老婆大人,我、我、我……”房东唯唯诺诺。

  “站出来呀,站出来呀!再不站出来,老娘可要一个个地揪出来了!”房东老婆声若响雷,整个四合院都紧跟着晃悠起来。

  “老婆大人,真的是什么都逃不过您老人家的火眼金睛呀!我知错就改!知错就改依旧是好孩子。首先申明一下啦,只是偶尔哦。偶尔,当厕所里人满为患,我又实在、实在真的憋不住时,才会在四合院里就地解决一下啦!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啦!知错就改依旧是好孩子,是吧?”房东可怜兮兮地说。

  “在四合院里就地解决一下,就地解决啥?好哇,好哇,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原来你也在四合院里撒尿了!家贼难防,家贼难防呀!”房东老婆咆哮,“偶尔,偶尔,偶尔个屁呀!偶尔撒的尿就不是尿啦,偶尔撒的尿就不骚啦?人满为患,你就不能多等一会儿呀?真的憋不住了,你就不知道去外面撒呀?”

  “四合院外面不是人来人往吗?大庭广众之下……”房东嘟嘟囔囔。

  “好哇,好哇,好不学,不仅学会随地大小便,还学会顶嘴了!反了呀?你!你个乌七八糟的比乌龟还要乌龟、比乌贼还要乌贼的死不要脸的东西,你还知道啥是羞耻呀!”房东老婆指着房东的鼻子骂骂咧咧,“愚蠢之极,愚蠢之极!当着大庭广众撒尿的的确确丢脸,可是,毕竟比在四合院里撒尿强得多得多呀!四合院是自己的家呀!出了四合院,管他娘的到底咋样!不要说小便纵横——骚气扑鼻,即便大便连绵起伏——臭气冲天,也无所谓!白活一大把年纪了,白长一个硕大的脑袋了!连刚刚出世的婴儿,连没长脑袋的人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简单道理,你咋就稀里糊涂了呢?气死老娘了,气死老娘了!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娘,重新找一个?”

  “岂敢,岂敢!苍天在上,黄土为证!我有一丝一毫对我亲爱的老婆不好的想法,天诛地灭!”房东一边信誓旦旦,一边连连倒退。

  房东老婆猛地退后一大步,手中的大扫把从左到右向房东横扫过去的同时,大叫一声:“谅你也不敢!”房东惊慌失措之中判断失误,往右边躲闪,和来势汹汹的大扫把英勇地撞在一起。房东嗷嗷直叫。房东老婆手中大扫把震落在地,整个人摇摇晃晃起来。房东一个箭步飞跨到老婆身边,扶住老婆。

  房东老婆捂住胸口,大口喘气的同时叫骂:“连躲避挨打都不知道咋整,你、你、你,你还能整啥哟!”房东连忙轻轻地拍起老婆的背来。

  “就是,就是,秃子脑袋上面死翘翘的虱子——明摆着什么都干不了!”休整了大半天的老操斗志昂扬地说。

  房东扭头恶狠狠地瞪一眼春风满面的老操,扭回头温温柔柔地对老婆说:“老婆,咱们这不是窝里斗吗?大敌当前,咱们一家子更要拧成一股绳呀!”

  “早咋不说?早干啥去啦?”房东老婆大声嚷嚷,“我往右,你往左,咱们分头包抄,堵住了,往死里打!”房东立马往左冲刺,房东老婆随后往右冲杀,杀气腾腾地包抄老操。老操一下子慌了神,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四合院里窜来窜去,接连几次都差一点被房东和他老婆包抄住。

  “此山我开,此树我栽,要经此过,留下买路财!”公鸭嗓子站在四合院大门口尖叫刺耳冲杀天。公鸭嗓子当头棒喝,老操狂奔到大门口,箭一样射出去。

  房东和房东老婆忙活大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面面相觑——房东捶胸顿足、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房东老婆披头散发、脸色阴沉沉的、牙齿嘎吱吱响。

  “老操咋就一下子明白了呢?要是他一直像一只耗子似地在四合院里上窜下跳,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可以形成合围之势,夹击之,打个稀里哗啦!”房东嘀嘀咕咕。

  房东老婆死死盯住公鸭嗓子,如同苍蝇叮上臭鸭蛋。

  公鸭嗓子嘟嘟囔囔:“大妹子,大家都知道我打小就喜欢听评书。四合院里如此地热闹,我这人最受不了刺激,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一点点评书啦。”

  “老婆,老婆,我们一左一右通宵达旦守在四合院门口吧!我就不信他老操晚上不回来睡觉!”房东大声嚷嚷。

  “你晚上不睡觉,老娘还要睡觉呢!你以为谁都像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混,一点正经事儿都不干!老娘我明天还要去打麻将呢!”房东老婆气呼呼地说,“四合院里的人,除了一天到晚只知道睡大觉——懒得屙蛇的老操,明天都还要起早出去干活呢!晚上觉都睡不好,白天还有精力干活吗?干不好活,赚个屁钱呀!没钱,拿啥交房租呀?咱们靠啥生活的呀?房租,房租!你以为靠的是你上的那份破班赚的那丁点儿破钱吗?老娘买擦P股纸都不够!”

  房东一边笑呵呵地聆听着老婆大人的教诲,一边不住地点头。

  房东老婆话音未落,大手一挥,手中的大扫把向房东呼啸而去。

  房东接住大扫把的同时,不耻“上”问:“老婆,老婆,‘懒得屙蛇’啥意思呀?”

  房东老婆一边转身朝房屋走去,一边大声说:“懒得拉屎,懒得拉屎!”

  “懒、懒,太懒了,连屎都懒得拉!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可是,无论世界多么稀奇古怪,都不应该还有这么一只连屎都不拉的鸟呀?只吃不拉,只吃不拉,咋办呀,咋办呀?”房东肩扛大扫把、手握小扫帚,一边大声嚷嚷,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老婆。

  “老婆,老婆,你回去之后坐下来纹丝不动,我立马打水给你泡脚啦!”房东笑嘿嘿地说。

  房东老婆一声不吭。

  “老公我搓脚的水平世界一流啦!”

  “还好意思说世界‘一流’呢!世界‘下流’还差不多!”

  “老公我不是搓着、搓着,就来感觉了吗?来感觉了,不好好地亲亲咋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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