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行文中曾提及——
“否极泰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接事接连马到成功……至今依旧记忆犹新的只有其中两次了……这两次油漆期间还发生了两件刻骨铭心的事情,一件是和李怡宁相关的;一件是和气功大师相关的。”
两件刻骨铭心的事情已经描述过了。两次油漆,只书写了一次,接下来书写另外一次。考虑到小说的简约性,姑且仅仅描述这一次油漆的第三遍的过程。
早饭之后,我和老操风尘仆仆地来到小学教师邹胡家,给其新婚家具上第三遍油漆。邹胡,祖居四川,父辈工作的关系定居天津;其父姓邹,其母姓胡。老操私下里戏称邹胡胡诌。邹胡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女朋友牛高马大,未婚先孕。
老操推开油漆家具的卧室门,一股浓烈的油漆味扑面而来,刺激得我眼睛都睁不开,眼泪直往下流。我赤膊上阵奋力水磨。老操漫不经心地用透明胶布粘贴窗户上的缝隙。油漆新婚家具比门窗、桌椅讲究多了。第三遍油漆是关键,要求最严格,油漆环境追求非常隔离与封闭。只有非常隔离与封闭了,才能比较有效地避免灰尘。灰尘影响家具的平整、光滑。
“两个大师傅,大热天的,辛苦,太辛苦了!”邹胡精神抖擞地走进来,热情洋溢地说。
老操常常批评我先声夺人,非常享受自己先发制人。师父还没吱声,徒弟就搭上腔了,那还得了!要翻天吗?
我冷淡邹胡的一腔热情。老操同样不理不睬邹胡。
天气的确日渐炎热起来。天津在充分酝酿之中,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成为一个烘烤箱,烘烤高楼大厦与低矮平房,烘烤肉体和精神。
两个大师傅!一个大师傅和一个小师傅才对。老操非常在乎人与人之间的等级,泾渭分明之至。邹胡胡诌“两个大师傅”,吃老操闭门羹在情在理。
邹胡接着热情洋溢地说:“操师傅,肖师傅,汗流浃背的,是不是都渴了呀?我给你们上点茶水喝,行不?”
操师傅非老操莫属。“肖师傅”指的应该是我。我估摸邹胡将小犬听成了肖犬。
我不由自主地佩服起老操的戏称来。邹胡不仅胡诌,还乱听。
我将错就错,听之任之。老操也没在意,十之八九是将“肖师傅”听成了小师傅。
邹胡啊,邹胡!操师傅怎么能相提并论“肖师傅”呢!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徒弟,师父高高在上,徒弟低三下四,师父和徒弟平起平坐,纯粹是瞎扯淡!乱套,乱套!小心中弹矣!
“不渴,不喝!”老操厉声厉色。邹胡皱起眉头,苦笑。
我连忙说:“我渴,我喝!”邹胡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老子我都不渴,你小子怎么就渴上了?”老操义正词严。
我靠,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吃饭准备活活饿死,难道我也得跟着陪葬?你不拉屎想要活活憋死,莫非我也得跟着肿胀?妈妈的,岂有此理!
老操说得不无道理,我真的一点都不渴。
邹胡笑呵呵地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走进来。
邹胡兴致很高,进来了就不出去了。
邹胡兴致能不高吗?女朋友未婚先孕,不仅套牢了,还能提前做父亲。据邹胡言论,起先,女朋友家嫌他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太大的出息,拼死拼活地反对。在女朋友的密切配合下,邹胡一杆定乾坤。不但木已成舟,而且眼看着舟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丢人现眼,女朋友家反咬一口,三番五次催促他赶紧把喜事办了。
“我姓邹,我媳妇姓苟,我打算给孩子取名邹苟。”邹胡欢天喜地地说。
老操车震哈哈大笑起来,张牙舞爪的同时屁滚尿流。
邹胡好不容易离开卧室。老操抵上门,嬉皮笑脸地说:“邹苟、邹苟,走狗、走狗!儿子是走狗,爸爸是哈巴狗,妈妈是看门狗,一家狗日的!”
我低头干活,不要说应和只言片语,连屁都没放一个。如若我有所言语,说不定老操紧接着放出什么样的屁来。
“渴、渴、渴,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你端一下杯子呢?狗日的骗人!”老操说。
“你不喝,我喝!”老操话音未落,茶水已经咕咚上了,转眼间,茶杯底朝天。
“坏菜了,坏菜了,完完全全坏菜了!泡汤了,泡汤了,彻彻底底泡汤了!”老操大呼小叫起来。
“癞蛤蟆,癞蛤蟆,到处都是癞蛤蟆!”老操东张张、西望望,慌里慌张地说。
癞蛤蟆!怎么可能?乡下见过不少,城里从没见过。油漆熏醉了?
“奇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第二遍油漆怎么就还没干透呢?到处都鼓起来了,癞蛤蟆背一模一样!”老操龇牙咧嘴地说。
一点都不奇怪!上一遍未干时匆匆忙忙下一遍自必会鼓起来。此乃油漆界的基本常识,属于小儿科。来之前,我就旁敲侧击过老操。老操嫌烦,差一点将我扔进新开河里喂鱼了。
“臭小子,你怎么就不提醒提醒老子我两次油漆间隔时间太短了呢?这下倒好,满屋子都是癞蛤蟆、癞蛤蟆、癞蛤蟆!”老操气呼呼地说。
“癞蛤蟆?”邹胡一边往里冲,一边大叫。老操一个箭步,挡住邹胡。
“我的徒弟小名癞蛤蟆。我在教育癞蛤蟆如何将家具油漆得如同癞蛤蟆的P股一样光溜溜的啦!癞蛤蟆从小就脑袋瓜子不太好使,教育起来相当地麻烦,可是,我一点都不嫌弃,谁叫我是他的师父呢?”老操正儿八经地说。
妈妈的,气煞吾也!
“好,好,癞蛤蟆P股,癞蛤蟆P股!”邹胡笑语。老操得意洋洋地抠起鼻孔来。
“癞蛤蟆P股光溜溜吗?”邹胡说。
“岂止光溜溜,简直就是滑溜溜!”老操说。
“你摸过吗?”
“常摸,常摸!”
“你胆子也忒大了吧!”
“过奖,过奖,岂敢,岂敢!”
“癞蛤蟆不咬你吗?”
“癞蛤蟆咬我?我咬癞蛤蟆还差不多!知道不知道呀?癞蛤蟆其实就是青蛙。公鸡下蛋,天下奇闻;青蛙咬人,闻所未闻!青蛙顶多也就吞吞一两条小蛇而已!”
“天下奇闻,闻所未闻,蛇吞青蛙,咋可能,咋可能?”
“视情况而定啦!人心不足蛇吞象。来天津之前的一个深夜,我在老家还亲眼目睹过一只小不点青蛙吞下一条大蛇呢!”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少见多怪,少见多怪,见笑,见笑!你徒弟小名癞蛤蟆,你呢?”
“我,我,我小名毛毛、毛毛、毛毛糙糙!”老操说。
“毛毛糙糙好,毛毛糙糙好!”邹胡兴高采烈地说。
邹胡执意要进去,老操死活不让。邹胡越发糊涂起来。老操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嘻嘻地说:“你不能进去!你怎么能进去呢?一没洗头发,二不是赤身裸体的。”
“洗头发?洗头发才能进卧室?”邹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
“对啦!最后一遍油漆最是讲究。天津煤灰、尘土多,是个人头发上就到处都是。你进去之后,一不小心,头发上的灰尘不就落到家具油漆上了吗?干了之后,家具油漆不就包包、垒垒吗?多难看呀!”老操句句在理,环环相扣。
邹胡连连点头,步步后退。老操乘机关上门,风驰电掣地插上插销。
老操站在门后长吁短叹。
“砰、砰、砰!”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老操一P股坐到地上。
“谁呀?”老操询问。
“邹胡。”外面回答。
“胡诌啊,有事吗?”
“是啦,不好意思啦,我还有一事不明,实在是忍不住,现在就请教师父您啦。”
“有话请讲,甭客气。”
“开门好说话。”
老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
“师傅,为什么还要赤身裸体呢?”邹胡探头探脑说。
“不赤身裸体,不就穿着衣服吗?衣服照样沾灰带尘呀!”老操缩头缩脑说。
“有道理,有道理!太有敬业精神了!佩服,佩服!”邹胡激动万分地说。
“过奖,过奖,岂敢,岂敢!”老操说,谦逊而绅士。
“不打扰你了,你们忙,你们忙!”邹胡说。
“去吧,去吧,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老操迅速抵上门。“吓死大爷我了!妈妈的,岂止打扰,简直就是骚扰!”老操骂骂咧咧起来。
邹胡啊,邹胡,长眼睛干什么的呀?专看媳妇?我头发比你脏多了!我的头发和老操比起来,小巫的乖巧媳妇见大巫的凶悍婆婆!头发脏不脏相对难看穿,衣服穿没穿总能一眼看穿吧!我和老操赤身裸体吗?
终于完工了。老操颐指气使我帮他一起将非常癞蛤蟆家具放在卧室最里面,比较癞蛤蟆家具放在卧室中间地带,轻微癞蛤蟆家具放在卧室最外面。
反反复复带上房门之后,老操热情洋溢地招呼起来邹胡。邹胡连蹦带跳过来。
“三天之内,任何人都不许踏进油漆家具房间一步!油漆未干透之时,灰尘必定搞鬼、操蛋,后果混蛋、混球,切记,切记!”老操庄重而严肃地说。
“好,好,谢谢师傅的提醒,谢谢师傅的提醒!”邹胡感激涕零,高高兴兴地说。
老操乐呵呵地从邹胡手上接过工钱,转身笑嘻嘻地离开。
折腾半天,老操终于骑上自行车。我晕头晕脑地坐上后座。在相对密封的环境里长时间地作业,我和老操都已经醉了。
不一会儿,老操就摔个狗啃泥。我紧跟着仰八叉。我和老操都遭报应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老操缺德带冒烟,我又何尝不是呢?老操是主谋。我不仅没有揭发老操,还“积极”协助了。我和老操共谋了邹胡的癞蛤蟆新婚家具。不幸之中的万幸是,邹胡在结婚之前就搞定了女朋友家人。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邹胡和女朋友的美好姻缘岂不是要雪上加霜?雪是漫天大雪,再加上极度重霜,美好姻缘不轰然坍塌才怪呢!即便邹胡和女朋友侥幸洞房花烛夜,欢天喜地之时,邹胡女朋友的家人一旦不失时机地发现癞蛤蟆新婚家具,还不得鸡——龙飞凤舞、狗——龙腾虎跃?洞房花烛夜随之稀里哗啦呜呼哀哉!癞蛤蟆新婚家具是一颗随时都可能引爆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