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艘拥挤的小船漂浮在海上时,拜伦的思绪也跟着船飘荡沉浮。在意大利的时光,虽然漫无目的,却能够给他带来一些快乐,并完成许多成熟而感情丰富的作品。比如《恰尔德·哈罗德游记》、《唐璜》,都是在意大利居住期间写的。
现在,他则像被波浪卷到了去往希腊的海上,有些身不由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他名气太大了,各方面的力量都在争取他加入,他本身又是不会拒绝别人的人,所以很辛苦。但是他确实也在意大利待久了,他希望看看爱琴海。
但是海上的风浪让他想到了雪莱,他清楚地记得雪莱那被海水浸泡得变形了的脸。他接着就想到了儿时听到母亲请的那个女巫的预言。到目前为止,她的预言都很准确,他的婚姻他的女人,似乎都像她说的那样。现在只剩下一样,就是他的36岁左右的劫难。他马上就快到36岁了。这个预言的阴影一直缠绕着他,让他总是担心自己此番航行就是走向死亡。
到了希腊附近的海上,他才从惆怅的情绪中走出来。1823年8月2日,他们的船到达爱奥尼亚,却不能再继续往前行了。因为希腊人自己起了内讧,不能团结一致。
而土耳其的军舰已沿海包围了希腊本土,希腊本身所组成的舰队绝大部分是没有战斗力的商船,只不过比商船多了点武器。商船没有统一的指挥,他们乱七八糟地排列在东岸,不肯进攻。因为商人们毕竟不是军人,让他们为国家卖命似乎是强人所难。在这样的情势下,拜伦他们只好停在爱奥尼亚岛观察战争的动向,再决定是否继续前行。
著名的诗人拜伦要到岛上来的消息,立即引起当地的一片欢呼。拜伦的鼎鼎大名不仅让英国人仰慕,就连岛上的希腊居民也十分兴奋地想见他一面。拜伦上岛后周围总是有一大群人跟随左右,他们对他投来无限崇拜的目光。他们清楚他富有财产,闻名遐迩。
他们到达爱奥尼亚后的第二天,岛上英国人的督察那比尔上校来见拜伦。那比尔也是一个热爱希腊、支持革命的人。他来见拜伦的原因,是要讨论如何管理岛上的苏利欧特军队和他们的家属。
拜伦早已风闻这些苏利欧特军人的骁勇善战事迹,他们在1822年带着家人从南阿尔巴尼亚逃到这里来,并且参加了几次和土耳其军队战役。他们的勇猛跟土耳其军人的彪悍不相上下。
拜伦第一次到希腊时曾雇用过两名阿尔巴尼亚仆人,对他们的勇敢、忠心十分信任,这次再度见到这些苏利欧特人饱经风霜的面容,使他回忆起1809年在希腊的生活的状况。他很想和他们继续合作,他很快地提议要雇用他们做他的保镖和侍从。
但是这并不是好主意,因为他雇用了40名苏利欧特人当保镖,但是那些人实际上既不是苏利欧特人也不是希腊人。他们好吃懒做,经过数天考验之后,拜伦发现真的是选错人了,只好支付给他们两个月的薪水,把他们打发回家了。
拜伦在岛上一直没有接到英国或希腊方面来的消息。他每天在岛上骑马散步,表面上看起来悠然自得,但实际上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到希腊参与民族解放斗争。
拜伦逗留在爱奥尼亚岛上的消息,很快传遍希腊。许多参与斗争的利益集团写信来恳求他支援,甚至有些私人机构向他争取经费支援。拜伦很清楚不能随意答应他们任何一个团体,因为他还没有看清楚希腊此时复杂的局势。
他特别重视布兰奎尔的意见。他接到布兰奎尔的信,信上说:
你还是暂时不要去希腊了。因为希腊被土耳其士兵包围着,不要说进去很难,就算真的进去了,想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你最好还是暂时待在那里,不要轻举妄动。这对于你也好对于革命事业也好,都是非常重要的。
拜伦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他决定暂住赛弗洛尼亚。这时候他过得很平淡,每天粗茶淡饭,看看书或者给奥古丝塔写写信。他在信中告诉她说:
我亲爱的姐姐,我知道很久没有去看你了。我很想念你,相信你也一样想念我吧!可是我暂时还是不能回去,我现在在赛弗洛尼亚暂住,我迟早是要去希腊参加革命事业的。你知道,我就是那样的热血男儿。我要让土耳其的殖民者滚回老家去!
我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因为这里的人民确实是太蒙昧了。他们在土耳其的统治之下,已经迷失了自己的本性了。他们缺乏斗争的勇气和信心。他们觉得自己一出生就是奴隶的身份,这是天命决定的。
我要在这里给他们做启蒙教师。我要启发他们,让他们从内心彻底觉醒,让他们深刻地认识到,希腊人民是独立的,希腊人民是不可被压迫和被奴役的。
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我将名垂千古。为我祝福吧!我永远爱你!
这里的生活是宁静的,除了每天接触难民的求助之外,他可以看到海上生明月,可以看到山在雾霾中。
正好在这时,外面传来消息,说马洛克打多王子已参加前往麦索隆基的一只舰队。拜伦立刻表示愿意以金钱支援该舰队的费用。拜伦支付给他们4000英镑作为船员的薪水;并且他已经决定动身离开希腊东部,积极投入革命的前线行列。
因为英国方面不愿介入希腊与土耳其的战争,所以舰队并没有来迎接拜伦,而是直接前往麦索隆基。拜伦也不管这些,12月29日一切准备妥当,扬帆到目的地去。他的情绪非常高昂,因为“海洋常带给他许多写诗的题材……”
顺着风,船在6时起航。比多·甘巴记述:
我们一起航海,天气晴朗,空气清新。我们情绪十分高昂,拜伦爵士更是如此……当送行的人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时,我们互相以枪射击天空……明天,我们要在麦索隆基,明天……
这时候,他的忠仆弗列查因感冒病倒了。拜伦把船上仅有的一床席子给他,自己却睡在木板上。弗列查后来常常讲起这件事,还说:“我的主人虽然有点怪脾气,可实在是个好心肠的人。”
在希腊革命军派来的护航舰队的保护下,拜伦于1824年1月5日早上到麦迈索隆基。
他穿着火焰一样的绯红色军装,踏上希腊本土。为迎接他的登陆,街上隆隆地放起礼炮,偶尔还能听得到阵阵枪声。奇异的当地土民音乐也不时地响起来。这些声音夹杂在一起,有些混乱的喜庆。
他乘着小艇来到麦索隆基前面的湖上。兵士和居民都聚集在广场上等待这位年轻的诗人统帅。在他的营房前面,站着由伦敦派来的斯坦霍普上校和希腊革命军司令官马弗罗柯达托亲王。在这个地方,他又开始过起军队生活来。
麦索隆基是一个被沼泽地围绕着的小渔村,村子高出水面不过数尺。下雨的日子,生活就变得糟糕了,四面的湖水泛滥出来,浸满街路。
在那跟沼泽地差不多的牧场里,有披着羊皮的牧羊人住在茅草屋里。牧场里盐、鱼和泥土的气味混在一起,还有羊骚味掺杂其中,这使那里看起来跟远古时代差不多。这是一个和一切近代文明隔绝的村子,而且是瘴疠流行之地。
住在北方的剽悍的苏里族,常常充当其他民族的雇佣兵而作战。他们大群地流浪到这地方来。他们是危险的暴民,谁给钱给得多,就跟谁做战友。当时,希腊独立政府只是一个空名,革命军分散在全国各个地方,各部队的指挥官只会互相争功夺名,他们跟封建军阀没什么两样。他们手下的军队也是并没有受过什么训练的队伍。应当由伦敦运来的武器弹药一点也没有运来。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是考验拜伦指挥能力的时候了。他决心在这种绝望的混乱中,建立一支真正的革命军。为此,他个人不顾倾家荡产,当地的革命军几乎全靠他个人的财力来维持。
他计划着夺取离麦索隆基不远的勒庞托炮台。因为他想到勒庞托是历史上有名的地方,攻克这个炮台,其意义具有战略上的价值,能够轰动世界的巨大的政治效果有助于促使伦敦“支援希腊独立委员会”所计划的借外债一事早日成功。
但是他不得不先同两个大障碍作斗争:一个是马弗罗柯达托亲王的无能,另一个便是斯坦霍普上校的不切实际的气质。因此,诗人拜伦便不能不担负起军事的、政治的一切重要事务。苏里族是英雄的民族,在土耳其统治希腊期间,他们曾长期坚持武装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