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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通讯员报道(惠特比)

  《每日电讯》剪报8月8日(贴在米娜·默里的日记本里)

  此地刚刚发生了一场风暴,这是史上最强劲和突然的风暴之一,带来了奇怪的后果。天气有些湿热难耐,但是这在8月份也算正常。星期六晚上一如往常,来了大批度假者去马尔格雷夫森林、罗宾汉海湾、里格磨坊、兰斯威克、斯泰瑟斯,还有惠特比附近的很多景点游玩。汽船艾玛号和斯卡伯勒号沿着海岸来回行驶,往来惠特比的航线异常繁忙。下午之前天气都出奇地好,直到一些经常待在东侧悬崖边的教堂,喜欢居高临下观察北边和东边大海情况的闲人告诉大家,注意东北方天空高处突然出现的“马尾”样的迹象。当时吹着轻微的西南风,用气压学术语来说是“二级,微风。”

  值班的海岸巡逻员马上做了汇报:一个在东侧悬崖坚持观察天气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老渔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预测,一场突然的暴风雨即将到来。慢慢降临的日落如此美丽,如此壮观,周围的大片云朵都被染上了丰富的色彩,很多人都聚集在东高崖的教堂欣赏这样的美景。凯特尔内斯岩突兀地横在西侧的天空下,太阳落到它背后之前,周围的云彩被映得五颜六色,有橘红色、紫色、粉色、绿色、紫罗兰色,还有深浅不一的金色。到处都点缀着面积不大却纯粹的黑色,形状不一,勾勒出巨大的剪影。画家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无疑一些类似《大风暴的序曲》之类的速写会在明年5月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或者皇家学会的墙上大放异彩。

  不止一位船长决定将自己的“石头”或者是“骡子”-他们这样称呼不同级别的船-停靠在海港,直到暴风雨平息为止。晚上,风完全停止了;到了午夜,到处一片死寂,潮热难耐;后来雷声大作,使得那些天性敏感的人都感到不安。

  海上只能看到零星的几点灯光,因为即使那些平时靠近海岸航行的船,现在也远离了海岸,只能看到很少几艘渔船。唯一能看到的是一艘外国的纵帆船,所有的帆都张着,似乎在向西航行。这艘船的船长的蛮勇和无知引得人们议论纷纷,还试图向它发信号,示意它把帆减少以免遇险。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人们看到它随着海面的起伏慢条斯理地游弋着。

  “悠闲得像一艘画中的船航行在画中的海上。”

  就在晚上十点之前,空气的静谧变得非常压抑,一只羊咩咩的叫声把周围衬托得更加安静,镇上的狗吠声也听得异常清晰。堤上的乐队正在演奏法国风格的曲子,打破了大自然宁静的和谐。午夜过后,海上传来奇怪的声音,高空中响起奇怪、微弱、沉闷的声音。

  然后暴风雨毫无征兆地来了。它来得很迅猛,令人难以置信,即使在它平息之后都感到难以理解。整个大自然就像突然惊厥了。海浪越卷越高,短短几分钟之内原本平静无波的大海突然变成了一头饥饿咆哮的野兽。泛着白沫的海浪疯狂拍打着沙滩,冲刷着崖壁;还有一些浪花越过堤岸,泛起的泡沫不断冲刷惠特比港堤岸两端高耸的灯塔。

  风咆哮得像打雷,风力强劲,即使是壮汉也很难在风中站稳脚跟。有必要疏散堤岸上大批看热闹的人,不然今天晚上的不幸事件会成倍增加。似乎是为了加剧困难和危险,大团的海雾飘过来笼罩了陆地。白色潮湿的云形同鬼魅,如此阴冷,让人不禁联想到是那些葬身大海的亡灵在用他们粘湿的死亡之手碰触自己活着的兄弟。海雾飘过的时候,很多人都冷得瑟瑟发抖。

  有时海雾消散片刻,借着闪电的光能看清近处的大海。闪电来得密集迅速,伴随着隆隆的雷声,整片天空似乎都被暴风雨的脚步声震得瑟瑟发抖。

  有些景象看上去非常壮观,也很有趣。海浪卷得像山一样高,每个浪头都泛着白沫冲刷过天空,似乎它们是被暴风雨抓着抛向空中。不时有渔船带着破烂不堪的帆疯狂疾驶,要在风暴到来之前找一个避难所,风暴中还不时闪现挣扎的海鸟的白色翅膀。在东侧悬崖的最高处,新的探照灯已经安装好等待测试,但是还从来没用过。负责人把它准备就绪,在雾气散开的间隙,把灯光投射到海面上。有一两次它的工作很有成效,一艘船舷上缘已经浸入水中的渔船快速驶入了海港,在这盏救命灯的保护下,避免了撞上大堤的厄运。每当一艘渔船安全进港,岸上的人群就会爆发出欢快的呼声,这呼声仿佛一瞬间能把风劈开,但是马上又随风飘远了。

  过了一会儿,探照灯发现不远处有一艘张满帆的纵帆船,显然跟傍晚发现的是同一艘。此时风向已经转成东风,悬崖上的观众看清楚这艘船此时危险的处境之后都不禁惊得发抖。

  在它和海港之间横着一大片平坦的暗礁,许多好船都曾在这里出过事,再加上现在的风速,这艘船平安抵达港口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快到涨潮的时间了,而浪是如此之大,岸上的浅滩几乎被波涛淹没。那艘满帆的纵帆船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用一句古老的笑话形容:“只要不是地狱,她就必须赶到某地”。这时又飘来一大团海雾,比以前的都浓。一大团潮湿的雾气盖在所有的东西上,就像一块灰色的墓衣。人们只剩下听觉,风暴的咆哮声,隆隆的雷声,巨浪的拍打声,都穿过雾气传过来,比以前更响。探照灯的光线还是越过东堤定格在港口,灾难有可能在那里发生,人们屏息等待着。

  风向突然转成了东北风,海雾的残余随着强风消散了。只见那艘船在海浪之间颠簸着快速前行,帆被风吹得鼓鼓的,终于安全抵达了海港。探照灯追随着它,所有看到的人都打了个寒战,因为在船舵后面来回摇晃的是一具尸体,头向下垂着,随着每一次船的晃动恐怖地来回摇动。除此之外甲板上根本看不到其他东西。

  意识到这艘船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除非是由一个死人掌舵-奇迹般地找到了港口,人们都发出了大大的惊叹。然而,一切就发生得如此突然,快得都来不及记录下这些文字。纵帆船没有停留,直接冲过了海港,停在了东崖下方、堤岸东南角由多次涨潮、多次风暴冲刷形成的沙石堆上,当地人叫做泰特山堤。

  船冲上沙堆的时候当然有剧烈的震荡。每一根桅杆、绳索和柱子都绷紧了,一些“顶锤”跌落下来。但是,最奇怪的是,船刚一靠岸,一只大狗从下面爬上甲板,好像被震荡吓坏了,不停向前跑,从船头跳到了沙滩上。狗径直向陡峭的悬崖跑去,悬崖上方就是教堂墓地,一条通向东堤的小路悬着。悬崖如此陡峭,一些平放的墓碑和系石实际上就是悬在崖边。狗在黑暗中消失了,由于在探照灯范围之外,所以那边显得更黑。

  这一切发生时,泰特山堤上没有人,因为家住在附近的人要么回去睡觉了,要么待在高处。在海港东边值班的海岸巡逻员立刻跑到这个小堤上,他是第一个上船的人。操纵探照灯的人在港口搜寻一圈没发现什么,就把灯光照向那艘残破的船,固定在那儿。海岸巡逻员跑到船尾,来到舵轮旁边弯腰检查了一下,立刻弹回去,好像突然受了惊。这似乎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很多人开始朝那边跑。

  从西侧悬崖上经过德劳桥跑到泰特山堤有一大段路,但是你们的通讯员相当擅长跑步,跑到了人群前面。当我跑到的时候,发现堤上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海岸巡逻员和警察都不允许他们登船。由于船长的礼貌邀请,我,作为你们的通讯员,被允许爬上了甲板,成为少数几个看到那个已经死去的水手的人之一。那个水手实际上是绑在船舵上的。

  难怪海岸巡逻员会吃惊了,甚至是敬畏,因为眼前的一幕并不常见。这个人实际上是两只手绑在一起的,一只手压着另一只,固定在船舵的一根轮辐上。里面的手和轮辐中间夹着一个十字架,上面系的珠链把手腕和船舵缠在一起,都被绳索绑得紧紧的。这个可怜的人可能曾经是坐着的,但是抖动摇晃的帆绞进了船舵的轮盘,拖着他前后摇晃,以至于绑着他的绳子勒进了肉,深至骨头。

  现场的情况都被详细记录下来,一位医生-外科医生J。M。卡费恩,33岁,来自东艾略特医院-比我稍晚一点赶到,宣布经过检查,这个人至少已经死了两天了。

  他的口袋里有一个瓶子,用软木塞仔细塞好,里面只有一小卷纸,经查看是航海日志的补充。

  海岸巡逻员说这个人一定是自己把手绑起来的,用牙齿打了结。海岸巡逻员是第一个上船的人,这可能避免了后来在海军部法庭上的一些麻烦,因为第一个登上失事船只的市民有权索取救援费,但是海滩巡逻队员除外。不过,搞法律的人总是巧舌如簧,一位年轻的法律系大学生大声主张,货主的权利已经完全丧失,因为他的财物被持有的状态与永久管业权相抵触,这么说是因为如果没有证据的话,船舵就是所有权的象征,而它却被掌握在一个死人手中。

  无须赘述,那个死去的水手已经被恭恭敬敬地移走,安置在太平间等候验尸。他至死都在坚守岗位,他的坚定像年轻的卡萨比安卡一样崇高。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已经过去,不像之前那么猛烈了。人群慢慢散去,约克郡丘陵上方的天空开始变红。

  关于这艘在暴风雨中奇迹般驶入海港的失事船只的更多细节,我会在下期向您及时报道。

  8月9日。那艘昨晚在风暴中抵达的废弃船后来发生的事,甚至比这件事本身还要可怕。现在查明这艘纵帆船是从瓦尔纳驶出的俄国船,叫做“丰饶女神”号。它几乎全部用银白的沙子压舱,只装了很少的货物,是一些装满泥土的大木箱。

  这些货物是托付给一个惠特比的事务律师的,新月街7号的S。F。比灵顿先生。他今天早上登上船,正式接收了这些委托给他的货物。

  俄国领事也按照租船合约的规定,正式接管了这艘船,支付了所有海港的费用,等等。

  今天这里人们议论的话题只围绕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奇怪的巧合。贸易委员会的官员们严格检查了每一项手续,结果发现完全符合现行的规定。因为这件事即将“昙花一现”,贸易委员会显然决定不再提出其他异议。

  很多人把兴趣集中在那条船冲上岸时跳下来的狗身上,在惠特比很有影响的“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有很多成员试图帮助它。然而令大家失望的是,狗没被找到,它似乎从镇上彻底消失了。也许是受了惊吓跑到荒原,至今还害怕地躲在那里。

  一些人担心这样一种可能性,就是这只狗以后会变成一个危险,因为它明显是一只猛兽。今天清晨一只大狗-住在泰特山堤附近的一个煤炭商养的杂交獒犬-被发现死在主人院子对面的路上。它曾经打斗过,而且很明显遇到了一个凶猛的对手,因为它的喉咙被撕开了,肚子也被撕了个口子,似乎是被锋利的爪子撕开的。

  稍后。由于贸易委员会检查员的善意帮助,我得以翻阅“丰饶女神”号的航海日志,里面依次记载着从起航到出事前三天发生的事,但是除了记录了一些失踪的船员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最令人感兴趣的是从瓶子里发现的那些纸,今天它们曾经在审讯中被出示。其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奇怪的秘密,可惜我还没有发现。

  因为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我被允许使用这些日志,因而得以向你们呈现一个副本,其中只省略了一些航海技术和货物押运方面的技术细节。看上去船长在起航之前就患上了某种躁狂症,并且在整个航程中不断加剧。当然,我的叙述还有待证实,因为我是根据一个俄国领事的办事员的口授记录的,他在很短的时间内为我热心地做了翻译。

  “丰饶女神”号日志,瓦尔纳到惠特比

  7月18日。非常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从今天开始到靠岸我应该做一份准确的记录。

  7月6日。我们装货完毕,是银白的沙子和成箱的泥土。中午起航。东风,天气晴好。五个船员,两个大副,厨子和我自己(船长)。

  7月11日。黎明进入博斯普鲁斯海峡。土耳其海关官员登船。检查。一切正常。下午四点继续上路。

  7月12日。穿过达达尼尔海峡。来了更多的海关官员,还有护卫舰队的旗舰。再次检查。官员们的检查很全面,但是很迅速。想让我们早点离开。天黑的时候进入爱琴海。

  7月13日。经过了马特班角。船员有些不满。似乎被吓到了,但是不肯说出来。

  7月14日。有些担心船员。他们都是靠得住的伙计,以前跟我出过海。大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船员只是告诉他有“某样东西”,然后就在自己身上画十字。大副对其中一个船员失去了耐心,打了他。随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但是后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7月16日。大副今天早上报告说一个名叫佩特夫斯基的船员失踪了。找不到原因。他昨晚在左舷值班八个小时,由阿姆拉莫夫替班,但是没有回铺。船员的情绪更加低落了。所有人都说他们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除了说船上有“某样东西”之外再不肯多说。大副对船员变得非常不耐心。恐怕将来会有麻烦了。

  7月17日。昨天,一个名叫奥尔加仑的船员到我办公室,向我透露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他认为船上有个奇怪的人。他说他值班的时候,由于发生了暴风雨,他曾经躲在甲板舱房的后面,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又高又瘦、不像任何一个船员的人,从扶梯走上来,沿着甲板向前走,然后消失了。他小心翼翼地跟着,但是到船头的时候发现没人了,舱口都关着。他处于一种由迷信的恐惧带来的不安中,我担心这种不安可能在蔓延。为了平息这种不安,我今天应该从头到尾认真检查全船。

  今天晚些时候,我召集全体船员告诉他们,由于大家明显认为船上有人,我们将从头到尾搜寻一番。大副生气了,说这很愚蠢,向这种愚蠢的念头妥协会让大家士气低落。他说他会用拳头来解决他们的问题。我让他掌舵,其余的人开始进行彻底搜查,所有人都拿着灯并排走。我们检查了每一个角落。因为只有那些大木箱子,所以没有隐蔽的角落可以藏人。查找结束之后船员们如释重负,欢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大副脸色不悦,但是什么都没说。

  7月22日。恶劣的天气持续了三天,所有人都忙于工作,没时间害怕了。船员们似乎已经忘了恐惧。大副也高兴起来,一切情况良好。表扬了船员在恶劣天气中的工作。穿过了直布罗陀海峡。一切都好。

  7月24日。某种厄运似乎笼罩了这艘船。已经少了一个人手,进入比斯开湾遇上了坏天气,昨晚又有一个人失踪了,消失了。像第一个人一样,他也是值完班就再也没被看到。船员们都陷入恐惧的痛苦中,送来一份圆形签名请愿书,要求双人值班,因为他们害怕独自一人。大副生气了。恐怕会有些麻烦,因为不知道大副和船员谁会先动粗。

  7月28日。度过了地狱般的四天,遭遇了一种漩涡风暴,还有狂风暴雨。没有人合过眼,船员们都累坏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值班了,因为没人适合继续工作。二副自愿掌舵和值班,让船员们抓紧时间睡几个小时。风力减弱了,海面还是很恐怖,但是感觉没那么严重,因为船平稳一些了。

  7月29日。又一个悲剧发生了。由于船员们太累了,派不出人手,所以今晚安排了单人值夜。值早班的人来到甲板之后,发现除了舵手之外没有其他人了。船员们喧哗起来,都来到甲板上。进行了彻底寻找,但是没找到。现在失去了二副,船员们也陷入了痛苦。大副和我同意从今天起带上武器,等待任何迹象发生。

  7月30日。昨晚。很高兴我们在接近英格兰。天气晴好,所有帆都张开了。筋疲力尽,睡得很沉,大副把我叫醒,告诉我值夜的海员和舵手都失踪了。只剩下我、大副还有两个海员来驾驶这艘船了。

  8月1日。连续下了两天雾,海上一艘船都看不到。曾经希望进入英吉利海峡后能够求助或者停泊在某处。没有力气撑帆了,必须在刮风之前快跑。不敢把帆降下来,因为没办法把它们再升上去。看起来我们陷入了某种可怕的灾难。大副现在比其他船员都消沉。他坚强的本性似乎在内心跟自己交战。船员们不再恐惧,只是麻木耐心地工作,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船员是俄国人,大副是罗马尼亚人。

  8月2日。午夜刚睡着几分钟就被一阵哭声吵醒了,听上去就在我的舱外。在雾中什么都看不到。我冲到甲板上,大副迎面跑来,告诉我他听到哭声跑出来,但是守夜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又走了一个。上帝呀,帮帮我们吧!大副说我们肯定已经过了多佛海峡,因为雾气稍薄的时候他看到了北福尔兰角,跟他听到男人哭喊是同一时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就在北海,只有上帝才能在雾中为我们领航。大雾似乎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上帝好像已经把我们抛弃了。

  8月3日。午夜的时候我去接替掌舵的人,发现那里空空如也。风速稳定,我们也没有偏离航线。我不敢离开,所以大声喊大副。几秒钟之后,大副穿着睡衣冲到甲板上来。他看上去目光狂野,面容憔悴,我很担心他已经丧失了理智。他走到我身边,把嘴凑到我耳边,好像害怕周围的空气听到似的,声音嘶哑地低声说:“它在这儿,我现在知道了。昨晚值班的时候我看到它了,像一个男人,又高又瘦,脸色苍白。它在船头向外面望。我悄悄地跟在后面,向它刺了一刀,但是刀穿了过去,像穿过一团空气。”他边说边拿出刀子,凶狠地在空中比划。然后他继续说:“但是它就在船上,我会找到它。它就在货仓,也许在其中一个箱子里。我会把箱子逐个打开看看。你来掌舵。”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一下,然后就下去了。这时起了点风,我不能离开船舵。我看到大副又走上甲板,手里拿着一个工具箱和一盏灯,从前面的舱口下去了。他疯了,完完全全地疯了,我要阻止他是徒劳的。他伤害不了那些大箱子,因为托运清单上写的是“黏土”,所以把它们拖出来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所以我留在甲板上专心掌舵,写下这些日志。我只能相信上帝,等待雾散去。然后,如果不能借助风力把船开到任何一个港口,我将砍断帆的绳索,把帆降下来,发出求救信号……

  现在一切都快结束了。就在我刚刚希望大副出来的时候能平静一些的时候-因为我听到他在货舱里敲敲打打,而工作对他有帮助-舱口突然传来一声仿佛受到惊吓的尖叫,让我的血液都变冷了。大副爬上甲板,好像被枪射中了似的,眼睛不停转动,脸因为恐惧抽搐着,像一个痛苦的疯子。“救我!救我!”他哭喊着,然后望向厚厚的雾。他的恐惧变成了绝望,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你最好也一起来,船长,趁现在还不晚。他在那儿!我现在知道这个秘密了。大海会把我从他手中救出去,就剩下这么多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或者过去抓住他,他就爬上船壁,纵身跳了下去。我想我现在也知道这个秘密了。就是这个疯子把船员一个个消灭了,现在他自己也随他们而去了。上帝帮帮我吧!抵达港口的时候我该怎么解释所有这些可怕的事情?抵达港口的时候!会有这么一天吗?

  8月4日。还是大雾,连日出也无法穿透,我是凭一个水手的直觉判断日出的,否则也不会知道。我不敢到下面去,不敢离开船舵,所以我在这儿待了整整一夜,然后我在夜晚黯淡的光中看到了它,是他!上帝,原谅我吧,大副跳下船是正确的。像一个人那样死去是更好的选择,没有人会拒绝像一个水手那样死在蔚蓝的大海里。但是我是船长,我坚决不能离开我的船。不过我应该给这个魔鬼或者怪物制造一点障碍,当我失去力气的时候应该把手绑在舵轮上,还应该把“它”-他不敢碰的东西-跟我的手绑在一起。然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保留自己的灵魂,以及作为船长的尊严。我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夜色也越来越深。如果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可能没时间采取行动了……好吧,所有的人都应该知道我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上帝,圣母和圣徒,帮帮这个试图尽到自己职责的可怜无知的灵魂吧……

  当然,裁决还没有最终定论。没有证据,犯人自己也没有承认谋杀,现在什么都不能断定。这里的人们几乎公认船长是一个英雄,还打算为他举行公葬。现在已经安排一艘船载着他的遗体到艾斯克河上游,然后再回到泰特山堤,登上通往教堂的台阶,因为他将被葬在崖边的教堂墓地。一百多个船主都自愿报名护送他到墓地。

  没有那只大狗的踪迹,却已经有很多关于它的哀悼了。根据公众对它目前处境的态度来看,我相信这只狗会被小镇收养。葬礼将在明天举行,而这次“海洋神秘事件”也将告一段落。

  米娜·默里的日记

  8月8日。露西整晚都非常不安,我也是,无法入睡。风暴很恐怖,它在烟囱管中发出很响的共鸣,让我吓得发抖。当一阵强风吹过来时,听上去就像远处在放枪。奇怪的是,露西没有醒,但是她起来两次,还穿好衣服。幸运的是,每次我都及时醒来,在没有吵醒她的情况下又给她脱下衣服,让她回到床上。这种梦游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因为她的意图被制止之后,她原本的打算-如果有的话-就随之消失了,她可以让自己几乎完全回归到正常生活中来。

  清晨我们都早早起床到港口去看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那儿只有几个人,尽管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洁净,但是那些看起来冷酷无情的巨浪争先恐后地涌入港口,像一个横行霸道的人穿越人群。巨浪在浪头雪一样白的泡沫的映衬下似乎是黑色的。不知怎么我很庆幸乔纳森昨晚不在海上,而是在陆地上。但是,哦,他在陆地上还是在海上呢?他在哪儿?怎么样?我开始非常担心他。只要让我知道该做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做!

  8月10日。那位可怜的船长的葬礼非常感人。海港里的每艘船似乎都到了,船长们为他抬棺,一路从泰特山堤走上教堂墓地。露西和我一起,早早来到我们的老位子,这时护灵的船队溯河而上到高架桥,然后又开回下游。我们的视野很好,几乎能看到整个队列。那位可怜的人要被葬在我们的座位附近,这样等时辰到了我们就能站在这里看到全过程。

  可怜的露西看上去很烦乱。她一直都很烦躁不安,我找不到原因,只能认为是晚上的梦影响了她。她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不肯向我吐露烦躁不安的原因,或者说即使有原因,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还有一个原因,可怜的斯威尔先生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我们的座位上,脖子断了。据医生说,他显然由于受到某种惊吓向后摔下了座位,因为他的脸上带着害怕恐惧的神情,让看到的人都不寒而栗。可怜的亲爱的老人!

  露西是如此温柔敏感,她比其他人更容易受到影响。就在刚刚她还因为一件小事闷闷不乐,这件事我都没怎么留心,尽管我本人也非常喜欢动物。

  一个经常到这儿来的男人也来看那些船了,身后还跟着一只狗。那只狗总是跟着他。他们都很安静,我从没见过那个男人生气,也没听过那只狗吠叫。葬礼正在进行的时候,那只狗不肯到主人身边来,它的主人和我们坐在一起,而它偏偏在几码之外,不停地吠叫。它的主人温柔地对它说话,然后口气严厉起来,最后生气了。但是它既不肯过来也不肯停止吠叫。它处于狂怒的状态,目露凶光,浑身的毛都竖起来,像一只迎战的猫的尾巴。

  最后那个男人也生气了,跳下去踢了那只狗一脚,然后揪着它脖子上的毛半拖半拽地把它扔在我们的座位下面的墓碑上。可怜的狗一碰到墓碑就开始发抖,它没有试图跑开,而是蹲下来,不停地发抖。它害怕的样子是如此可怜,我不禁试着去安抚它,尽管没有效果。

  露西也满怀同情,但是她没有碰它,只是用一种痛苦的表情看着它。我非常担心她过于敏感,在这个世界上会遇到很多烦恼。我敢肯定她今晚会梦到这件事。所有的事情综合到一起,一艘死人驾驶的船开进港口,他的姿势,用十字架和珠链把自己绑在舵盘上,感人的葬礼,那只狗,怒火和恐惧,都会成为构成她梦境的素材。

  我想对她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的身体疲惫不堪,然后上床睡觉。所以我应该带她进行一次远距离的散步,沿着悬崖走到罗宾汉海湾然后再走回来。那样她就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梦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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