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八章 米娜·默里的日记

  同一天,晚上11点。哦,我太累了。如果不是把写日记当成了一项职责,我今晚就不应该打开它。我们的散步很愉快。过了一会儿,露西心情好起来了,我想是因为在灯塔附近的田野里几头可爱的奶牛过来嗅了嗅我们,吓了我们一跳的缘故。我相信我们忘了一切,当然除了个人的害怕之外,这件事似乎把我们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们在罗宾汉海湾的一家温馨的老式小酒馆喝了一杯上好的“浓茶”,弓形窗正对着岸边覆盖满海草的岩石。我相信我们的食欲一定让那些“新女性”大吃一惊。男人们更宽容了,上帝保佑他们!然后我们又走回家,中间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心里充满了对野牛的恐惧。

  露西真的累了,我们想尽快爬上床。可是,年轻的助理牧师来了,韦斯特拉夫人请他留下来吃晚饭。露西和我都表示强烈反对。我知道对我来说这种反对很不容易,但我还是很勇敢。我想有一天主教们一定要聚在一起讨论培养一批新的助理牧师,不管如何被盛情邀请都不会留下来吃晚饭,还会知道女孩们什么时候累了。

  露西睡着了,呼吸很轻柔。她的脸颊比平时多了些血色,看上去如此可爱。如果霍姆伍德先生只是在客厅看到她就坠入爱河的话,不知道看到现在的她会是什么反应。也许有一天某些“新女性”作家会生出一个念头,应该允许男人和女人在求婚和接受求婚之前看到对方的睡容。但是我猜“新女性”将来不会屈尊接受的。她们会自己求婚的。我今晚如此高兴,因为亲爱的露西看起来好多了。我真的相信她已经开始好转了,我们已经克服了她做梦的困扰。我会非常开心,只要知道乔纳森是否……上帝保佑他。

  8月11日。又写日记了。现在没有困意,所以写写日记吧。我太烦躁了。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冒险,一次如此痛苦的经历。我合上日记本之后马上睡觉了……突然我被惊醒了,坐起来,一种可怕的恐惧感笼罩着我,还有一种空虚感。房间里漆黑一片,我看不到露西的床。我悄悄过去摸摸她,床是空的。我划了一根火柴,发现她不在房间。房门是关上的,但是没有锁,保持着我昨晚关门时的样子。我不敢惊动她的母亲,因为她最近病得比平时严重,所以我套上衣服准备出去找她。我正要出去,突然想到她穿的衣服也许会给我提供一些她的梦境的线索。穿晨衣意味着在屋里,穿裙子就意味着出去了。晨衣和裙子都放在原处。“感谢上帝,”我自言自语,“她不会走远,因为她只穿着睡衣。”

  我跑下楼看了看起居室。不在那儿!然后我查找了其他所有的房间,心里越来越害怕。最后,我来到大厅门口,发现门是开着的。门开得不大,但是锁钩没有钩上。房子里的人每晚都很仔细地把门锁好,所以我担心露西一定是穿着睡衣出去了。我来不及细想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一种朦朦胧胧的恐惧盖过了所有的细节。

  我披上一条宽大厚重的披肩就跑出去了。来到新月街时一点的钟声刚刚敲响,街上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我沿着北特勒斯街一路跑去,但是看不到期望中的白色身影。站在大堤上方的西崖边,我的视线越过海港望向东崖,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希望还是害怕,我看到露西在我们最喜欢的座位上。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天空中飘浮着厚厚的黑云,移动的时候就会投下一闪即逝的光与影的透视画。有那么一瞬间我什么都看不清,因为云的影子遮住了圣玛丽大教堂及其周围的景物。云飘过去之后,教堂的废墟进入了我的视野,随着一道像剑锋一样窄窄的光带的移动,教堂和教堂墓地逐渐清晰起来。不管我期望的是什么,都没有让我失望。因为在那儿,就在我们最喜欢的座位上,银色的月光照在一个雪白的半躺着的身影上。然后云又迅速飘过来,我没来得及看到更多,因为阴影几乎马上把光线遮住了。不过,我还是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站在那个白色身影躺着的座位后面,弯腰伏在上面。这是什么?是男人还是野兽?我分辨不出。

  我没有再迟疑,飞奔下台阶跑到大堤上,沿着鱼市跑到桥上,这是通往东崖的唯一的路。镇上一片死寂,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我很庆幸没有人,因为我不希望被人看到可怜的露西现在的处境。时间和距离似乎没有尽头,在艰难地攀登那些通往教堂的无止境的台阶时,我的膝盖开始发抖,呼吸也变得吃力。我必须快点,但是我的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像生了锈。

  快爬到顶时,我能看到那个座位和那个白色的身影,因为现在的距离很近,就算透过阴影也能分辨得清。的确是有某样东西,又长又黑,俯向那个半躺着的白色身影。我害怕地大喊起来:“露西!露西!”那个东西抬起头,从我站的地方能看到一张白色的脸和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露西没有应声,我跑到教堂墓地入口。我进去的时候,教堂横在我和那个座位之间,有大约一分钟的时间我看不到露西。当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云已经飘走了,月光如此明亮地照下来,我能看到露西半躺着,头靠在椅背上。她身边没有人,周围也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

  我弯腰看了看露西,发现她还在睡。她的嘴唇张着,呼吸不像平时那么轻柔,而是又长又重地喘着气,似乎每一次呼吸都要努力让自己的肺里充满空气。我靠近的时候,她在睡梦中抬起手往上拉了拉睡衣的领子,似乎觉得有些冷。我把披肩盖在她身上,在她脖子下面围紧。她穿得如此单薄,不给她围紧的话我担心她会在夜晚的空气中严重着凉。我不敢马上叫醒她,所以为了腾出手来扶她,我用一个大大的安全别针把围巾在她的脖子处固定好。但是我一定是因为不安而笨手笨脚地用别针戳到她了,因为过了一会儿,当她的呼吸变得比较平稳的时候,她又把手放到喉咙那里,呻吟着。把她仔细地围裹好之后,我把我的鞋脱下来给她穿上,然后开始非常温柔地喊她。

  起初她没有反应,但是渐渐地她在睡梦中变得非常不安,不时地呻吟叹息。最后,随着时间飞快地过去,再加上很多其他原因,我希望马上带她回家。我开始重重地摇她,她终于睁开眼睛醒来了。她看到我并没有吃惊,当然,因为她并没有马上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露西醒来的样子总是很美,即使是现在,她的身体一定因为寒冷冻得发抖,意识也因为衣着单薄地在夜晚的教堂墓地中醒来而感到惊骇,她还是没有失掉她的优雅。她微微发抖,紧紧地抓着我。当我告诉她马上跟我回家时,她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像一个孩子那样顺从。我们一路走着,沙砾弄疼了我的脚。露西注意到了我的畏缩。她停下来,坚持让我穿回我的鞋,但是我拒绝了。不过,当我们走到教堂墓地外面的小路上,路面上有一个暴风雨留下的小水坑,我用两只脚交互涂抹了一些泥,这样我们回家的时候万一遇到什么人,就不会注意到我的赤脚了。

  运气眷顾了我们,我们在回家的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只有一次看到一个男人,似乎不是很清醒,正在穿越我们前面的一条街道。我们躲在一扇门后,直到他消失在一条小胡同里-或者用苏格兰方言叫做“弯街”。我的心始终跳得很快,有时都觉得自己快晕倒了。我非常担心露西,不仅担心她的健康-除了担心她穿得太少会着凉-还担心万一这件事传出去会影响她的声誉。我们回到家,把脚洗干净,然后一起向上帝感恩。我帮她把被子掖好。临睡之前她请求我-甚至可以说恳求,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她这次梦游的冒险经历,连她的母亲也不例外。

  起初我迟疑了,没有答应,但是想到她母亲的身体状况,得知这样的事会给她增添忧愁,又想到像这样的事情可能会被歪曲,不,一定会被歪曲的。为了避免传出去,我想只字不提是更好的选择。我希望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锁上门,把钥匙系在手腕上,也许这样我就不会不安了。露西睡得很沉。晨光已经从海上高高升起……

  同一天,中午。一切正常。露西一直睡到我把她叫醒,看上去睡了一晚都没有翻身。晚上的历险似乎没有给她造成伤害,相反却给她带来了好处,因为她今天早上看上去比前几周好多了。看到由于我笨手笨脚用安全别针伤到了她,我感到很内疚。伤可能确实很严重,因为她喉咙的皮肤被刺破了。我一定是夹住了一块比较松弛的皮肤刺穿了,因为那儿有两个像针眼似的小红点,她睡衣的带子上还有一滴血。当我道歉并且非常担心她的伤势的时候,她笑着摸了摸我,说她甚至都感觉不到。幸运的是伤口很小,所以不会留下伤疤。

  同一天,晚上。我们度过了愉快的一天。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还有凉爽的微风。我们在马尔格雷夫森林吃了午餐,韦斯特拉夫人坐车走大路,露西和我沿着崖边的小路步行到大门口跟她会合。我自己有一点感伤,因为如果乔纳森不在我身边的话我永远都感觉不到完全的开心。但是,我只能耐心等待。晚上我们溜达到卡西诺台地,欣赏了一些斯柏尔和麦肯锡创作的优美的曲子,然后早早上了床。露西看上去比前段时间更加平静,立刻睡着了。我要把门锁上,像以前那样把钥匙保管好,尽管我认为今晚不会出现状况。

  8月12日。我的预测是错误的,因为晚上我被露西吵醒了两次,她试图出去。尽管在睡梦中,但是发现门关着她似乎还是有点不耐烦,带着一种抗议的情绪回到床上。黎明的时候我醒了,听到了窗外的鸟叫。露西也醒了,我高兴地看到她比昨天早上更好了。她往日所有欢快的神情似乎都回来了。她过来偎依在我身边,告诉我关于亚瑟的一切。我告诉她我有多么担心乔纳森,然后她试着安慰我。她取得了一些成功,尽管同情不能改变事实,却能让事实变得更容易忍受。

  8月13日。又是平静的一天,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把钥匙系在手腕上睡觉。我晚上又被吵醒了,发现露西坐在床上,还在睡梦中,指着窗子。我悄悄地起来,把窗帘拉到一边,向外面看。月光很明亮,柔和地洒在大海和天空上,在一种巨大静谧的神奇力量中融合在一起,美得难以用语言形容。在我和月光之间掠过一只巨大的蝙蝠,绕着大大的圈子来回飞舞。有一两次它飞得离我很近,但是我猜可能是看到我之后受了惊吓,越过海港向教堂飞去了。等我从窗口回来,露西已经又躺下平静地睡着了,整夜都没有再起来。

  8月14日。在东崖,整整一天都在读书和写东西。露西似乎变得像我一样喜欢这个地方了,无论是到了回家吃午饭、喝下午茶还是吃晚饭的时间,都很难让她离开这里。今天下午她说了一些有趣的话。我们正要回家吃晚饭,走到了西崖上方的台阶顶端,像往常一样停下来看看风景。正在下山的夕阳在天空中低低地挂着,刚巧落在凯特尔内斯岩后面。红色的光芒投射在东崖和老教堂上,似乎给一切都镀上了玫瑰色的光。我们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露西开始小声嘟囔,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又是他那双红眼睛!它们一模一样。”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没头没脑,吓了我一跳。我稍微转了一下身,这样就能看到露西,又不至于看上去是在盯着她看。露西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我不太明白,所以什么都没说,只是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似乎是在看我们的座位,一个黑色的身影独自坐在那里。我吓了一大跳,因为似乎有一瞬间这个陌生人的眼睛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但是定睛一看这个幻觉又消失了。红色的阳光照在我们座位后面的圣玛丽大教堂的窗户上,随着太阳下落,光线的折射和反射也有丰富的变化,似乎发生了移动。我叫露西看这个特别的效果,她回过了神,但是表情还是很哀伤。也许她正回想起在那里发生的那个可怕的夜晚。我们从不提起那件事,所以我什么都没说,一起回家吃晚饭了。露西有些头痛,早早上了床。我看着她入睡,然后独自出去散了一会儿步。

  我沿着悬崖向西走,心里充满了甜蜜的忧伤,因为我正在想念乔纳森。往回走的时候,月光很明亮,尽管我们房子前方的一段新月街笼罩在阴影中,还是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我抬头看了一眼我们的窗子,看到露西的头伸了出来。我展开手帕挥舞,她没注意到,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在这时,月亮移动到房子的一角,光线落在窗子上。明显能看到露西把头靠在窗台的一侧,眼睛闭着。她睡得很熟,在她旁边,一个看上去很像大鸟的东西蹲在窗台上。我担心她会着凉,所以跑上楼去,但是我进屋的时候露西正往床上走去,还熟睡着,呼吸沉重。她把一只手放在喉咙处,好像要抵御寒冷。

  我没有叫醒她,只是给她掖了掖被子。我已经检查过了,门是锁着的,窗子也关得很牢。

  她睡觉的时候看上去如此甜美,但是她的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眼睛下方有一种疲惫憔悴的神态,我不喜欢。我担心她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我希望能找出原因。

  8月15日。今天起床比平时晚。露西无精打采又疲倦,在我们被叫起来之后又继续睡。早餐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惊喜:亚瑟的父亲身体好转了,他想尽快结婚。露西满怀平静的喜悦,她的母亲起初很高兴,但是马上又难过了。今天晚些时候,她把原因告诉了我。她为失去属于她的露西感到伤心,但是又为即将有人来保护她而感到高兴。可怜的亲切和蔼的女士!她告诉我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她还没告诉露西,还要我答应为她保密。她的医生告诉她,最多再过几个月,她就会死去,因为她的心脏正在衰弱。随时随地,甚至现在,一个突然的打击几乎就会要了她的命。啊,我们没告诉她露西在那个可怕的夜晚梦游的事情是明智的。

  8月17日。整整两天没写日记了。我没有心情写。某种阴暗的幕布似乎遮住了我们的快乐。没有乔纳森的消息,露西看上去更加虚弱了,她母亲剩下的日子也屈指可数。我不明白露西为什么好好的却日渐委顿。她吃饭睡觉都很正常,也能享受到新鲜空气,但是她脸颊上的血色却在慢慢消退,一天比一天更加虚弱和无精打采。晚上我能听到她的喘息声,好像透不过气来。

  晚上我一直把我们的房门钥匙系在手腕上,但是她会起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并且坐在敞开的窗边。昨晚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她探出身去,我试着叫醒她,却怎么也叫不醒。

  她晕过去了。当我终于把她弄醒的时候,她虚弱得像一摊水,一边无声地哭泣,一边夹杂着长长的、痛苦的喘息。当我问她是怎么到窗边的时候,她摇了摇头,把身子转了过去。

  我相信她感觉不舒服可能不是因为被安全别针不幸刺伤。刚才她睡着之后我检查了一下她的喉咙,那两个小小的伤口看上去还没有愈合。它们还张开着,甚至比以前更大,伤口的边缘稍微有些发白。这两处伤口就像中心是红色的白色小点。如果它们不能在一两天之内愈合的话,我一定要请医生来检查一下。

  惠特比律师事务所塞缪尔·F。比林顿父子致伦敦佩特森公司卡特先生的信8月17日。

  亲爱的先生们,随信附上由大北方铁路公司运送的货物托运清单,请接收。在国王十字货运站收到货物的同时,同样的一份清单将被送到珀弗利特附近的卡尔法克斯。房子目前是空的,但是随信附上了钥匙,每一把都贴上了标签。

  请安置好那些箱子,数量总共是五十个,这就是托付的全部货物。请把那些箱子放在那栋部分损毁的房子里面,即内附简略示意图上标记‘A’的地方。您的代理人会很容易找到地点,因为那儿是房子古老的小教堂。货物将在今晚9:30由火车运走,应该在明天下午16:30抵达国王十字货运站。由于我们的顾客希望尽快运到,所以我们希望您安排人手准时在国王十字货运站做好准备,然后即刻把货物运抵目的地。为了避免如支付费用等日常事务造成任何可能的延误,我们随信附上一张十英镑的支票,收到后请告知。如果费用少于十英镑,您可退回余额;如果多于十英镑,我们会在接到您的通知后立刻寄去支票补足差额。请在离开房子时将钥匙留在主厅,放在业主用备用钥匙进入房间后找得到的地方。

  恳请您不要认为我们催促您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事务逾越了商务礼节。

  我们是,亲爱的先生们,您忠诚的塞缪尔·F。比林顿父子。

  伦敦佩特森公司卡特先生致惠特比比林顿父子的信8月21日。

  亲爱的先生们,我们谨此告知10英镑已收悉,并随信附上剩余的1英镑17先令9便士支票。货物已经完全按照指示送达,钥匙也遵嘱用包裹包好放在主厅。

  佩特森公司卡特敬上

  米娜·默里的日记

  8月18日。我今天很高兴,坐在教堂墓地的椅子上写日记。露西比以前好多了。昨天一整晚她都睡得很好,一次都没有吵醒我。

  玫瑰色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脸颊,尽管她还是苍白虚弱。如果她患有贫血我就可以理解,但是她没有。她兴致很高,充满了活力和欢乐。所有病态的沉默都远离了她。她刚刚还提醒我-好像我需要提醒似的-那天晚上就在这个座位上,我发现她睡在这里。

  她一边跟我说话,一边顽皮地用靴子跟叩着石板:“我可怜的小脚当时没有发出太多声响!我敢说要是可怜的老斯威尔先生知道了,会告诉我那是因为我不想惊醒睡在这里的乔治。”

  因为她正处于一种健谈幽默的状态中,所以我问她那天晚上有没有做梦。

  她还没回答,额头就先可爱地皱了起来。亚瑟-我随着露西的习惯这么称呼他-说他喜欢这个表情。确实,我不怀疑这一点。然后她又进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似乎在试着唤回那晚的回忆:“我没怎么做梦,但是一切似乎都是真实的。我一心想着到这儿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害怕某样东西,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记得-尽管我觉得自己是睡着的-穿过几条街道,走过那座桥。我走在桥上的时候一条鱼跃出了水面,我俯身看了看它,然后听到很多狗在号叫。我走上台阶的时候,整个镇似乎到处都是狗,突然一起叫起来。然后我隐隐约约地记得一个又长又黑,长着红色眼睛的东西,跟我们在日落的时候看到的一样;还有某种又甜蜜又苦涩的东西马上环绕在我身边。再后来我似乎沉入了深深的绿色的水中,耳边还传来一阵歌声,就像快要溺死的人能听到的那种歌声,然后一切都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我的灵魂好像正在离开我的身体,飘到空中。我似乎想起了西灯塔正在我下方,然后有一种异常痛苦的感觉,好像发生了地震,然后我就醒了,发现你在摇晃我的身体。我是先看到你然后才感觉到的。”

  然后她开始大笑。这个故事在我看来有点怪异,我屏住呼吸听她讲。我不太喜欢这个故事,而且觉得最好不要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上。所以我们聊起了另一个话题,露西又变得像原来的她了。我们回家的时候,清新的微风已经让她振作起来,她苍白的脸颊变得更加粉嫩了。她母亲看到她的时候非常高兴,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非常开心的夜晚。

  8月19日。开心,开心,开心!尽管并不完全是值得开心的事。终于有了乔纳森的消息。这个亲爱的家伙生病了,这就是他没有给我写信的原因。以前我就担心这个,但是不敢说出来;现在我知道了,就不怕说出来了。豪金斯先生写信告诉我这个消息,而且是亲笔写的,哦,他太善良了。我早上就要出发去找乔纳森,如果必要的话还要帮着照料他,然后把他带回家。豪金斯先生说如果我们能在那里结婚的话也不是一件坏事。我捧着善良的修女写来的信一直哭,直到把信都哭湿了。这是关于乔纳森的信,一定要贴着我的心窝,因为他就在我心里。我的行程已经规划好,行李也准备好了。我只带了一件换洗的裙子。露西会把我的衣箱带到伦敦,替我保管着,直到我去取,因为有可能……我不能再写了。我必须把话留着对乔纳森-我的丈夫说。这封他看过、摸过的信一定会在我们见面之前都给我带来慰藉。

  布达佩斯圣约瑟夫和圣玛丽医院阿加莎修女致威廉米娜·默里小姐的信8月12日。

  亲爱的女士,我受乔纳森·哈克先生的委托给您写这封信。感谢上帝,感谢圣约瑟夫和圣玛丽,他恢复良好,但是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动笔。我们已经照顾他将近六周了,他经受了严重脑膜炎的折磨。他希望通过我向您表达他的爱,并且还要通过这封信向埃克塞特的彼得·豪金斯先生说-出于他的敬业-他对自己的延迟感到抱歉,所有的工作已经完成。他想在我们山中的疗养院休息几个星期,然后会按时返回。他想通过我转告,他身上没有足够的钱,并且希望支付在这里的费用,这样就可以帮助其他有需要的人了。

  相信我,

  您充满同情和祝福的阿加莎修女

  附言:我的病人正在睡觉,我把信重新打开,想让您多了解一些事。他已经告诉我关于您的一切,您很快将成为他的妻子。祝福你们!我们的医生说他受了一些惊吓,神志不清的时候说的一些胡话很吓人,关于狼群、毒药、鲜血,还有幽灵和魔鬼,有些我都不敢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请留心不要让他受到这方面的刺激。像他这种病是不会轻易去根的。我们早就应该给您写信,但是我们对他的朋友一无所知,他身上也什么都没有,没有别人能明白的东西。他是从克劳森伯格坐火车来的,火车站的站长告诉看护,他冲进火车站大喊着要一张回家的车票。他们从他激烈的举止判断他是英国人,所以给了他一张到那个方向的最远的票。

  请相信他被照顾得很好。他的亲切温和让他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他的确正在好转,我相信在几周之内就可以完全康复。但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应该细心照顾。我向上帝,圣约瑟夫和圣玛丽祈祷,祝你们度过很多年的幸福时光。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8月19日。昨晚伦菲尔德发生了奇怪而突然的变化。大约8点钟左右,他开始变得兴奋,坐下来的时候像一只狗一样到处嗅来嗅去。看护对他的举止大吃一惊,因为知道我对他很感兴趣,所以鼓励他说话。他平时对看护很尊敬,甚至十分顺从,但是今晚-看护告诉我-他非常傲慢,根本不屑于跟看护讲话。

  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想跟你讲话,你现在不算数,主人就快来了。”

  看护认为,他突然陷入了某种宗教狂热。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必须当心他发狂,因为一个有杀人倾向和宗教狂热的强壮男人可能是危险的。这两种症状综合在一起很可怕。

  9点钟,我亲自去看他。他对我的态度跟对看护一样。在他崇高的自我感觉中,对他来说我和看护没有区别。这看起来像宗教狂热,他很快就会认为自己是上帝。对一个全能的上帝来说,人与人之间细微的差别太微不足道了。这些疯子是怎么想出来的呢!真正的上帝会非常留心,以免哪怕是一只麻雀掉下来;但是被人类的虚荣心臆造出来的上帝连老鹰和麻雀都分不清。哦,只要人们不那么无知!

  有半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伦菲尔德变得越来越兴奋。我假装没有看他,但是仍然保持着密切的观察。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是那种疯子想到什么主意的时候经常出现的表情,同时他的头部和背部也跟着动。精神病院的看护们对这些都非常熟悉。他变得很安静,顺从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空中。

  我想我应该搞清楚他的漠然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于是试图引导他说说他的宠物。这个话题总是能很成功地引起他的兴致。

  起初他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暴躁地说:“它们讨厌死了!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它们。”

  “什么?”我说,“你不会告诉我你不在乎蜘蛛了吧?”(蜘蛛目前是他的爱好,他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成栏的小图案。)

  对这个问题,他神秘地回答道:“新娘没来的时候,她的女伴们让等候的宾客赏心悦目;但是等新娘来了,女伴们的吸引力就消失了。”

  他没有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待在那里的时候,他一直固执地坐在那里不动。

  我今天晚上很疲倦,精神不振。我无法不想露西,事情原本会多么不同啊。如果我不能马上入睡,就要借助三氯乙醛了,现在的睡梦之神!我必须留心不要让借助药物成为一种习惯。不,我今晚不该吃药了!我心里想着露西,所以不应该把药物和想念混在一起,这是对她的亵渎。如果需要的话,今晚可以一夜不睡。

  稍后。很高兴我做了这个决定,更高兴的是,我坚持住了。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钟刚刚敲过两点,这时夜间守卫从病房上来找我,报告说伦菲尔德逃跑了。我马上套上衣服跑下楼。我的这位病人太危险了,不能让他到处乱走。他可能会在陌生人身上实施那些想法,给他们带来危险。

  看护正在等我。他说不到十分钟前,当他透过门上的观察孔向屋里看时,还看到伦菲尔德似乎正在床上睡觉。然后一阵扭开窗子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跑回来,看到伦菲尔德的脚消失在窗口,然后立刻派人上楼找我。他身上只穿着睡衣,不可能走远。

  看护认为,与其在后面追赶伦菲尔德,不如先看清楚他逃跑的方向。因为当他从大门追出去的时候,伦菲尔德可能已经无影无踪了。看护是个大块头,从窗户爬不出去。

  我比较瘦,所以他帮我爬了出去。因为我们离地面只有几英尺高,所以我毫发无伤地落了地。

  看护告诉我,病人朝左边跑了,而且是径直跑的,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追上去。穿过一排树之后,我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沿着把我们的地盘跟那些废弃的房子隔开的高墙往上爬。

  我马上跑回去,告诉守卫立刻找三四个人,跟我到卡尔法克斯的院子里去,以免伦菲尔德带来危险。我自己找了一架梯子,翻墙跳到另一侧。我能看到伦菲尔德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房子的拐角,所以跟了上去。在离房子远远的地方,我发现他正在用力推小教堂那扇古老的铁皮橡木门。

  他嘴里说着什么,很明显是在向某个人说,可是我听不清。但是我又担心如果离他太近的话会把他吓跑。

  跟追赶一个赤身露体的精神病人比起来,追赶一群迷途的蜜蜂根本算不了什么,尤其是当他下定决心逃跑的时候。不过,几分钟后,我看到他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所以开始冒险向他靠近,我的人也翻过了墙,正在向他围拢。我听到他说:“我遵照您的召唤到这儿来了,主人。我是您的奴隶,您会给我奖赏的,因为我会非常忠诚。我一直远远地崇拜着您。现在您离我近了,我等候您的命令。您在分发好东西的时候,不会撇下我的,不是吗,亲爱的主人?”

  他真是一个自私的老乞丐。即使他自以为很忠诚,还是惦记着面包和鱼。当我们靠近他的时候,他像一只老虎一样反抗。他力大无穷,因为他更像一只野兽,而不像人类。

  我以前从没见过突然如此暴怒的精神病患者,希望以后也不会遇到。幸好我们及时发现了他的力量和危险性。像他这样既有力量又有决心的人,可能会在被驯服之前做出像野兽一样的事。

  无论如何,他现在安全了。他现在不能从那件紧身衣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还被关进铺有垫子的房间,锁在了墙上。他的哭声有时很恐怖,但是随之而来的寂静更加可怕,因为他的每一次转身和移动都意味着行凶。

  直到刚刚,他才第一次说了一句条理清晰的话:“我应该耐心点,主人。它快来了,来了,来了!”

  我掌握了这个线索。我太兴奋了,以至于难以入睡。但是写日记让我平静下来,感觉今晚应该睡一会儿。

  
更多

编辑推荐

1聚焦长征...
2聚焦长征--长征中的...
3红军长征在湖南画史
4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5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6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7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8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9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10中华传世藏书全元曲—...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