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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助书生夫妇解囊 抱不平中凰修书

  在玉苍山群山环绕的主峰上,有座历史悠久的法云寺。

  南宋咸淳年间,法云寺的开基始祖必峰禅师就在此设坛。传说必峰坐禅辟谷,可以长年不食人间烟火。他跨鹤骑鸾,能腾云驾雾。后天度圆寂,显神异断肉身为三,分东隐、西隐、万行三寺佛庐供奉,善男信女,有求必应,俗称三断祖师。因而法云寺香火鼎盛,为玉苍山多座佛寺之首。

  八月十六这天,法云寺内来了一男一女两个香客,要请法云寺的高僧于八月十八日到二十日,在大门村为故去的庄以莅、许鸿志做三天法事,以超度他们的亡灵。

  原来,这俩人是徐鸿志的女婿女儿,福建霞浦“隔山香”茶庄与“烟雨楼”酒店的老板周维逸、许雪梅夫妇。

  他们在许鸿志遇难的时候,远在福建霞浦不知情。因未能给父亲操办后事,周维逸与许雪梅一直耿耿于怀,深为内疚伤痛。故在庄以莅、许鸿志遇难周年之际,夫妻二人特地从福建霞浦赶来祭奠,要请法云寺的和尚为两个屈死的英灵做法事。

  庄以莅、许鸿志为民请命,反赃官苛政被屈杀的事,平阳县何人不知?哪个不敬?法云寺的当家和尚一听便满口应允。何况,他夫妻二人还出手大方,一掏就是大把银子。

  在灵溪香半里酒家楼上,庄正甸、周维逸、许雪梅坐在一起饮酒。

  庄正甸:“师兄,师姐,在桐庐出卖我父亲的那个人,我查出来了。可他却被一个毛贼给杀了,真扫兴!”

  周维逸、许雪梅:“说说,怎么回事?”

  庄正甸:“这个人因出卖我爹,得了官府的一笔赏银,你们猜怎么着?有个小偷知道了,夜里就去他家里偷那笔赏银,结果小偷在行窃时被这个人发现了,于是这个人就和小偷打起来,被小偷一刀给捅死了!”

  许雪梅:“真是报应!”

  周维逸:“恶有恶报,福鼎那个出卖你师傅的二来子,在当地也混不下去了。听老乡说,开始是他种的庄稼、蔬菜常常被人毁坏,后来是鸡鸭被人药死,最后连耕牛也被人毒死了。这些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庄正甸:“是吗?”

  周维逸:“是啊。”

  许雪梅:“我们还听说,他家里的稻田,在最缺水时水被人放干,在最怕水时却被人放水淹掉,两个孩子在村子里还经常被人打骂欺负。这种日子还怎么能过?他最后只好带着全家流落他乡了。”

  庄正甸:“这种人为了区区几个赏金,连生他养他的故土都呆不下去,活得还有何意思?”

  周维逸端起酒杯,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小师弟,你看这次祭奠你父亲和你师傅,官府会不会来找麻烦啊?”

  庄正甸:“他们现在已经再不提民变这件事情了,只要我们在祭祀的时候不说什么过激言辞,依我看官府是不会干预了。”

  许雪梅:“那就分头跟师兄弟们打个招呼,大伙可以哭祭,但不要说出别的什么过激言辞,以防触怒官府,再生不测。”

  周维逸:“是呀,发那些牢骚也没用,我们现在只盼着林家能把官司打赢,等他家的官司打赢了,我们就可以直接向官府提出平冤。”

  装正甸:“唉,依我看,我表叔家的官司,在浙江和温州都没什么指望了。”

  周维逸:“哦。”

  许雪梅:“那你表叔有什么打算吗?”

  庄正甸:“我表叔和我舅爷爷准备上京城去,到紫禁城找皇上告御状!”

  许雪梅:“好,好骨气!”

  周维逸:“了不起啊,他们准备什么时候上路?”

  庄正甸:“他们正在找人借钱,筹备盘缠,他们是要来参加我们这边祭祀的。等祭祀结束,他们就动身。”

  周维逸:“好样的!进京的盘缠还不好办嘛?雪梅,这事我们帮他们一把。”

  许雪梅点点头。

  庄正甸连忙起身,向周维逸、许雪梅深鞠一躬,说:“那就太好啦,我替我表叔谢谢师兄、师姐!”

  许雪梅笑道:“这孩子,这还用得着谢吗?”

  庄以莅、许鸿志忌日那天,大门村口当年他俩蒙难的地点,人们隆重烧灵祭奠。四方百姓送来许多灵帐、祭品和挽联。

  其中一挽联特写:

  庄重问青天,为啥好人要屈死?你,你何时能睁眼?

  严肃责阎罗,因何坏蛋却逍遥?尔,尔难道也受贿?

  庄正甸、周维逸、许雪梅、林钟英、温乃玉、赖丙辰、赵善德等人都肃立在灵前。

  祭祀仪式由赖丙辰主持,他没说任何祭辞,一声“烧灵”,大门村村口顿时弥漫在一片悲声之中。

  许氏宗祠临时搭成了祭祀法坛,那种沉痛与肃穆,在香火烟雾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的哀婉凄凉,还有几分神秘。

  法坛下坐满了法云寺做法事的僧人。

  法云寺长老肃穆地走上法坛,他拿起法器,敲响法号。

  众僧随即念起经文,奏起佛教法事音乐锣鼓。

  许氏宗祠大门前,庄正甸对温乃玉、林钟英道:“舅爷,表叔,我大师兄周维逸和大师姐许雪梅请你们过去一下。”

  温乃玉:“哦?什么事?”

  庄正甸:“去了你们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事。”

  林钟英:“什么好事,我们不认识啊?”

  庄正甸含笑说:“去吧,他们在等着呢。”

  庄正甸将林钟英、温乃玉带到许氏宗祠另一房间里。

  周维逸、许雪梅正坐在方桌边长凳上喝茶,一见温乃玉与林钟英进来,忙起身见礼。

  周维逸:“林先,温先生,二位请坐。”

  温乃玉与林钟英坐下。

  温乃玉:“大家都坐吧,二位找我们有事?”

  周维逸、许雪梅也坐下来。

  周维逸:“是这样,今日小师弟才悄悄告诉我们说,你们要进京告御状,我们夫妇不胜钦佩。不知小师弟所言,是真是假?”

  林钟英苦笑着说:“是的,本来按察使朱理说,他要受理我家的案子,但直到现在,两个月过去了,朱理并没有过问我家案子的迹象。事实证明,层层官府都是在敷衍搪塞我的控告,我再也不能指望这里的地方官了。”

  许雪梅:“是的,很显然,他们是怕因为林家的官司,而牵扯出庄家和我们许家的冤情。”

  林钟英说:“是的。”

  温乃玉:“二位,我们除了赴京告状,已经无路可走。”

  周维逸点点头,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递给林钟英。说:“林先生,进京告御状,少不了要花钱。这是我夫妻俩赠送给你的一点银两,权当路上的茶饭之资,也聊表我们夫妻二人的同情与敬佩之意。”

  林钟英一听,既感动,又吃惊。连忙推辞说:“周老板,我怎么能受如此厚赠?义士的美意钟英领受,钱是决不能收的。”

  许雪梅说道:“林先生见外了啊,你是正甸的表叔,我们夫妻是他的师兄师姐,按理,我们对你还得执晚辈礼呢。”

  林钟英忙说:“岂敢,岂敢!”

  许雪梅:“林先生,你为了告倒这些赃官污吏,踏破了浙江全省大大小小衙门的门槛,今日又不惜上京找皇帝老儿评理,此情感天动地,令人钦佩。再说,只有你家的官司打赢了,我父亲许鸿志和庄正甸父亲的冤案才能昭雪,才能还他们二位老人的一世清白。我们这样做,也是在给家父尽尽孝心,林先生可不要拒绝了我们为父尽孝的心意。”

  林钟英道:“不敢,不敢。你二人的情谊,钟英领受,也十分感激。但如此厚赠,实在是不敢接受。”

  周维逸皱皱眉,心中不悦,说:“莫非林先生是清高读书之人,看不起我们这样耍枪弄棒的武夫?或者是嫌弃我们做生意的人有一身铜臭?”

  林钟英忙说:“哪里,哪里。钟英绝非此意,贤伉俪千万不要误会!”

  温乃玉见此情景,就说道:“二位急人之难,解囊相赠,可敬可佩。钟英,你父仇母恨,将来得报,也幸亏有此二位义士援手襄助,还不快快跪下致谢!”

  林钟英闻言,连忙起身,拱手流泪说:“愚人林钟英,拜谢二位义士!”

  说完,他就要行跪拜大礼。

  周维逸哪能容他下拜,站起来眼疾手快把林钟英扶住,正色道:“折杀晚辈也!林先生千万不要如此。”

  林钟英收起银两,对周维逸、许雪梅夫妇长鞠一躬,说:“二位雪中送炭,云天高义,没齿不忘。待此番从京城回还后,我一定去霞浦登门拜谢。”

  周维逸说:“林先生言重了,但我们诚心诚意欢迎林先生来霞蒲到我家做客。希望林先生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林钟英愤然道:“万一我要是在京城也打不赢这场官司,别看我手无缚鸡之力,我也要手刃朱宇泰,为父母,女儿报仇雪恨!”

  周维逸赞道:“好样的!”

  许雪梅又关切地叮咛说:“林先生,如果皇城昏暗,你打不赢这场官司,我与小师弟到那时候定要为父报仇,亲手去诛杀徐映台、杨大鹤!至于那个姓朱的畜生,我一并代劳,不须先生动手!”

  许雪梅的眼中,忽闪着复仇的寒光。

  温乃玉感叹道:“许老英雄有你这样一个不让须眉的女儿,他在九泉之下,当感欣慰。但杀仇消恨,还须从长计议,一切等我们从京城回来再说,好吗?”

  许雪梅:“这是自然。”

  周维逸:“不知二位此番进京,是打算走旱路还是水路?”

  林钟英:“我们俱是读书之人,不善长行,也不会骑马,看来只能是走水路了。”

  周维逸:“那好,我给你们写封信,你们到扬州后,可以拿我的信找扬州漕帮的何总舵主,他见了我的信自然会安排船只,把你们一路平安地送到京城。”

  温乃玉大喜:“哎呀,那就太谢谢啦!”

  傍晚,林钟英、温乃玉与林温氏告别。

  林温氏坐在床沿,林咏莲已经入睡。

  林钟英疼爱地看一眼咏莲,对林温氏说:“娘,你老人家保重,儿子走了。”

  林温氏:“去吧。”

  温乃玉:“二姐,我已经跟正甸关照过了,他会经常来照看你和咏莲的。”

  林温氏说:“我们在家,你们放心好了。俗话说,在家日日好,出外时时难,你们在路上要千万小心啊。萍水相逢,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林钟英:“儿子记下了。”

  林温氏:“另外,你二人路过杭州,千万要到灵隐寺去烧炷香,拜一拜佛祖,求菩萨保佑我们打赢这场官司。大伙都说,灵隐寺的菩萨十分灵验。”

  林钟英与温乃玉含笑点头答应。

  当晚,他俩乘船离家,第三天来到瑞安。

  在蜿蜒浩荡的飞云江,古朴美丽的飞云镇林中凰家。

  林中凰家在瑞安飞云江南岸,他的儿子林培厚是进士出身的授翰林院编修。

  林中凰是位年过七十的长者,长林钟英一辈。与林钟英的父亲林志裕不仅是同宗,而且多年至交,过从甚密。他的儿子林培厚自小就与林钟英交好,可谓父交子往,亲如一家。他热情地接待了林钟英、温乃玉舅甥二人。去年六月,林钟英与父亲林志裕为避祸曾来过他家,发生在林钟英家里的事,他也知道。但转眼林志裕已然含恨作古,林中凰见到故人之子,不免倍感伤情,唏嘘不已。

  林中凰见到林钟英,不免倍感伤情:“唉,想不到去年与你父亲见的一面,竟成永别!不知你们如今打算怎么办?”

  林钟英:“我家的冤情,其实极其简单,奈何温州与浙江官府间,层层推委袒护,才使我家的冤情难伸。但我林钟英岂能不报这父仇母恨?因此,侄儿这次是拿定主意进京喊冤,把官司打到京城。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是啊,看来想把这场官司在地方打赢是不可能了,但到京城打官司也不是容易的事啊。”林中凰考虑半天,终于下了决心,说:“好吧,我给培厚写封信,要他在京城多多照应你们就是。”

  林钟英一听,感激地跪下给林中凰磕个头:“侄儿永世不忘大恩。”

  林中凰连忙把林钟英扶起来,说:“唉,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了,我晚上就给培厚写信,你们走时带上。”

  温乃玉也对林中凰的大义十分钦佩,就问:“老表哥还有什么话要我们带给培厚吗?”

  “前些天有人进京,我才给他写的信,该说的都说了。”林中凰打量一下温乃玉与林钟英,说道:“倒是你两人的这身行头,我看得换一换。”

  温乃玉与林钟英对视一下,不知林中凰何意。

  林中凰说:“此地到京城千山万水,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兵匪盗贼。倘若在荒村野店,你俩这副文人模样太扎眼,容易叫那些心怀叵测的坏人生出歹意。还是穿得破旧一点好,最好打扮成小商贩模样,大盗小偷,一般都不会在意。”

  林钟英与温乃玉点点头。

  林钟英:“到底是长者见识多,伯父所虑不差。”

  第二天一早,林钟英与温乃玉向林中凰告别。

  他俩已经换了服装,俨然是两个普通的小买卖人了。

  林中凰把写给林培厚的信交给林钟英,祝福道:“这是我给培厚的信,你们到京城后,按地址找他就行了。”

  林钟英深鞠一躬:“谢谢伯父!”

  林中凰:“心诚则灵,吉人天相。祝你舅甥二人一路平安,我就不远送了。”

  温乃玉:“谢谢老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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