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老吴
友风子雨，明月入怀。
司马翔毕竟是花甲之人了，打了几次“地道战”之后体力就受不了了，在洞口做小工吧，小工的活也很累。做其他室内精细修的活吧，需要技术，也需要体力。他只能做打杂，打杂也需要体力，做建筑的没有一种活不是体力活。后来李彬给他安排干活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每周还是有二十几个小时的工作，每月还是有八百美元的收入，但是他的身体还是出事了！
有一次工人从地洞里挖出一堆烂木头，他在整理这些烂木头的时候不知道左脚踩到什么东西，钻心的痛。他想一定是踩到铁钉了，他本能地靠右脚的支撑力蹲了下来，想坐在地上，但是左脚却被钉在一片沉重的木板上，只好用右手用力把木板抽出来，带一丝血迹的钉子也被拔了出来。再脱掉左脚的鞋子和袜子，想坐下来看看，但是脚底下都是磕磕碰碰的石头，只好用右脚撅着跳了几步，找到一处平地一屁股坐下，只见伤口是一个小洞，用力挤压伤口，一缕黑色的血流了出来，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流了下来。
他估计伤口起码有两公分深，必须紧急处理。但是工人们都在地洞里面，他不好意思喊他们出来，只好坐在地上喘气。直到十分钟之后小张才从洞里出来，小张看他脸色铁青，问他：“出了什么事了？”
“被钉子扎到了！”
“让我看看！”小张看了他的伤口说：“赶快把血挤出来！”
“你弄吧！我自己不敢使力！”他尽量保持平静。
小张搬来一块木桩让他坐在上面，把他的左脚抱在胸前用力挤压伤口，每挤压一次，他的心就一次刺痛，他咬紧牙关紧闭双眼，直到小张停手，伤口是一片脓血。小张又到车里拿了小药箱，找出碘酒给他的伤口消毒，把伤口擦干净，贴上创可贴，再用纱布包扎起来。还是很痛，但是他还是要感谢小张。
“谢谢你小张，应该没事的！休息几天就好了！”他说。
小张说：“你今天不能做了，回家休息吧！”
但是司马翔的左脚受伤，不能开车，小张就让他上车，载他到一家医院办急诊。先是前台人员要他的ID和保险，接着填写一大堆表格，其中问他是不是打过破伤风疫苗了，他都记不起来了。来美国是没有打过破伤风疫苗，在中国好像打过，又好像没有打过。他还被问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实在是没有耐心填完这些表格。直到半个小时后，一位护士才念到他的名字，小张扶着他走进医疗室。
先是由一个护士量体重身高血压，他的血压是150/90，不算太高。接着来了一个医生，是一位三十几岁的白人女子，她很有礼貌地问候他之后，就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小张英语不错代他回答问题，接着医生打开他的纱布，请他休息几分钟，她出去马上回来。
十分钟之后女医生才回来，让司马翔到另一间医疗室，里面有一张床让他躺下，医生用X光拍照他的左脚之后，让他回到原来的医疗室，医生又离开了。司马翔想，这次是去分析x光相片吧。
又等了十分钟，医生又让她到另一个医疗室让他躺下，在伤口打麻药之后，包扎起来，开了药单，对他说，要服用止痛药和一周的抗生素，要自己到药店拿药，他这才出了急诊室。随后小张又开车带他到附近的药房拿药，期间遇到堵车，本来5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到达药房，却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
从挂号到拿到药前后用了一个半小时，从急诊室值班人员，护士，医生再到药房的技师，一共有七八道关口，拿到药之后，已经折腾了大半天。司马翔是在午饭后受伤的，回到家里吃完药之后，已经是傍晚了。他在心里嘀咕，在中国，把钉子拿出来之后消毒一下包扎起来，到药店自己买一些抗生素，几天就没事了，也不用看医生，没想到在美国看一个小伤就这样的折腾人。
但是意想不到是事发生了。翔原来以为休息最多一周就没事了，不料这一歇就是一个月，虽然多次找医生换药，但是脚底伤口在踩地时仍会痛，用力踩地，却感不敢用力踩地，去看医生，医生让他到骨科就医，照过X光后正常，再用超音波检查，发现发痒有脓肿，必须开刀消炎再服药，直到一个月之后才痊愈。
一次意外受伤，折腾了他两个月的时间。李彬公司的正式员工是有医疗保险的，但是司马翔是临时的，没有办理保险，李彬在他休息的两个月时间里给了他1000美元做为工伤补偿，这已经让他很破费了。他本来是想帮翔的忙的，没有想到最后是他倒贴了。朋友吗，李彬不会计较那么多。结果翔经过这次受伤，李彬不再让他再帮工了。
这时候他来美国已经一年了，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女儿找已经从双语学校回到附近的公立小学读五年级，妻子还是在餐馆上班。家还是原来的家，但是已经买了一台电脑，没事的话他就可以上网，但是事儿还是挺多的。
去年他们住在这里之后，因为后院有一片大草地，每个月都要割草两次，李彬送他们一台带有卷簧启动器的汽油式割草机，像汽车一样需要机油和汽油，嗡的一声拉动起动连线就能发动起来。这台机器去年还很顺利，但是今年就发动不起来了。
他在网上找了两家修理店，选择就近的一家。这家修理店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连停车位都不好找，比他想象的寒酸多了。店里只有老板一人，里面摆着几十台旧的割草机，他原以为修理割草机象一般电器修配一样，可以免费估价，然后看顾客要不要修理，决定权在顾客。
但是他想错了。店主说如果要修理的话，机器就要留下来，他有空才检查，检查结果看看能不能修理？再打电话告诉他，一般修理费大约要100多元。 这老板是彪形大汉，语气似乎是不容置疑的，不能讲条件的。
他英文不好，不知道要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刚刚自己一个人把笨重的机器搬到汽车里，累了一阵子，又开了半小时的车，如果就这样把机器拉回去，岂不是吃力不讨好？只好决定修理。
大汉让他把机器放下，开了一张修理工作单，要他签名，还记下他的身份证号码、地址和电话，好像和进入美国移民局的手续一样严格。
一周后大汉打电话告诉他，可以修理，但是要一百三十多元，如果再换机油（Oil Changed）的话，又要加四十元。这是他才知道不只是汽车，割草机也要呕旧油盛新油。
这台李彬送的旧机原价是二百多元，要再换油的话，这样就和买一台新的差不多了。但是如果不修理，让他做垃圾扔掉，再加上检查的费用，他也要付他四十几元。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大汉记他的身份证号码，就是为了预防他不修理了，把机器扔在那里一走了之，他可以通过合法途径要我付钱。
事已至此，他才知道这家店修理割草机的游戏规则，只好在电话里答应了。如果早知道这么贵，他是决不会去修理这台破机器的。
几天后大汉打电话来说可以来拉机了。他到店里取货时，大汉很轻松地把他的机器启动起来，他自己试了一下，很满意。大汉让他看了账单，里面有换某个零件的价钱和劳工费。付钱之后，大汉还给了他一小汽油添加剂，说每次割草时要放一点进去汽油里，才能发动起来。翔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时间修理机器？究竟有没有换零件？或许只是哪个小地方卡住了，他轻轻地一拨就通畅了，然后就在汽油了加上这点药剂，机器就突突响了。不管怎样，这一回是花了一百七十多元啊！起码能继续使用三五年吧。
但是他的希望很快破灭了。今年他第一次割草时，中间停下来休息，但是再发动时，怎么也发不起来。他想完了完了，早知这样，当初买一台新的就好了。
就当他想把这台机器扔掉时，想最后一搏，再试了一下，居然还能发动起来，他一阵惊喜。
今年春天的第一次割草，把没事在家的他折腾了一番，在美国生活实在是不容易啊！
菲虹一周六天辛辛苦苦在喜来阁打工，司马翔却在家里呆着，女儿上小学5年级。一家三口的收入靠菲虹每月的1200美元。其中衣物食物四百多元，房产税三百多元，还要购买两人的汽车保险和医疗保险，日子过得相当的紧巴。还好孩子上学是免费的，因为他们是低收入，他们来第一年报税之后获得一千多美元的补助，每月也有一些低收入家庭的食品补贴。菲虹基本上是吃餐馆的饭，司马翔吃很少，家里的冰箱总是堆得满满的，剩饭菜从来舍不得倒掉，平时还常常有教会的朋友送他们衣物和食品，所以他们的日子也是衣食无恙。现在一家人的老大难就是司马翔，他觉得自己在美国一无是处，心里很寂寞，也愧对妻子，如果有适合的工作做的话，他的心情会好一些。妻子没有任何怨言，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不过这样平静的日子也被一场事故搅黄了。有一天，喜来阁的餐馆忽然着火，好在消防队及时赶到，才没有酿成重大火灾，只有厨房的设备烧毁了，再也不能营业了。餐馆没了，菲虹的工作自然也没有了，怎么办？
来美国一年了，他们再也不想麻烦李彬了。他们到华洲华人服务社请求帮助，服务社介绍他们找到的西雅图的一家Labor Ready职业介绍所。服务社义工告诉他们，Labor Ready和很多企业挂钩，企业如果需要劳工的话，不会自行招收，而是通过职业介绍所接收。Labor Ready要负责审查来求职的人员是否合格？要有公民或者永久居民身份，企业也就省去了招收劳工的一些例行手续。工资由企业付给职业介绍所，职业介绍所抽取介绍的费用之外再发给临时工。企业招收技术职工和管理人员，一般不会通过职业介绍所而是自行招工，只有那些一般的劳力工作才会通过职业介绍所，他们就是属于这种劳工，企业不会歧视英文水平差的移民，所以他们适合条件参加工作。
于是他们开车到这个Labor Ready职业介绍所，已经具备基本英文沟通能力的菲虹按照他们的要求填了表格，职业介绍所介绍他们到一家叫做西北电子通用公司的企业做临时工。这个公司主要业务是经营电路板装配，有很多生产线只需要简单的手工操作。具体上班时间公司会通知介绍所，再由介绍所通知他们。
虽然还不能确定会去西北电子通用公司上班，但是他们还是想开车到这家公司看看。
司马翔来美国之后，开车找路一直是他的难题，到一个新的地方他总是迷路，有一次他开车饶了一大圈才找到地址，而且还差点在左转的时候刮到别人的车。他是还没有去上班就担心找不到路。菲虹坳不过他，就只好和他一起去了。
这家公司在一个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工业区里。这个工业区没有三层以上的高层建筑，没有看到冒着浓烟的烟囱。窗外的景色不错，司马翔开车的心情也不错。
他们找到地址之后，从一个玻璃大门进入，签名之后很快有人事部门干部通知他们在家等候，如果有工作的话会通过职业介绍所打电话给他们，看来他们是多跑一趟了。但是他们来了一趟，上班那一天就不会担心找不到路了。这家公司是在西雅图市的东北部15英里，不必走高速，开车不麻烦。
虽然菲虹还没有考驾照，但是她在业余时间里非常努力地学习英文，她常常和丈夫
一起看英文的教学录像带，每天都会记住几十个单词和句子，而丈夫学得很累又常常忘记。现在她英文水平比司马翔好多了，具备了在美国基本的英文会话能力，现在两人一起上班，在这个公司里没有人讲中文，语言沟通就全靠她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菲虹很快考到驾照，她是笔试路试一次通过。再过几天之后，他们终于接到职业介绍电话，让他们在明天早上6点到西北电子通用公司上班。
第二天早上他们自己带上饭，5点多就开车出门了。这是云儿已经12岁了，他们夫妻上班没有后顾之忧。5点45分准时到了公司。
他们在公司的办公室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的白人女子接待她们。
这个女孩是实在太漂亮了，高鼻梁蓝眼睛身材高挑体态阿娜，司马翔来美国的最大感触就是美国的女孩太漂亮了，大街上随便就可以看到比起中国的一线影视明星都漂亮的美女。上帝实在太不公平了，怎么把最优秀的人种基因赐给白人？妻子看到司马翔带色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他才把目光从美女的身上离开。
“我叫Emily 艾米丽！我能帮助你们吗？”艾米丽满面笑容。
菲虹礼貌地说：“是的，我们夫妻俩是职业介绍所介绍来上班的。”
艾米丽说：“好吧！让我看一下你们的身份证。”
夫妻俩把驾照拿给艾米丽看，接着艾米丽就带他们进入车间。美国的驾照就是身份证。
这是一个很大的车间，可以容纳100多人的工作场地，有一排排他们说不出名称电子设备机器。工人们已经在工作。艾米丽带他们找到一个叫Julia 朱丽娅的supervisor安排工作。朱丽娅是亚洲人，个头很矮，一双眼睛闪动着锐利的目光，看起来很精明。
朱丽娅是准备工序的工头，她很快让他们夫妻俩去换了一套蓝色的工作服，还要佩戴防静电的腕带和脚跟带，接着才能进入工作场地。她要求他们他们先要把一种电阻两端的接头弯成是90度角的既定规格，用一把尖嘴钳就可以了。
开头的几天工作很简单，朱丽娅让他们加工一些电子元件，如电阻器、电容器、电感器、晶体管、二极管等。这是非常容易的活儿，有的元件就像一个小圆筒长着两只脚丫子，出厂的时候脚丫子都有一两公分长，要用剪刀剪短剪齐才能安装到电路板上。常常是用一把剪刀和一把多功能剥线钳就可以了。这一整天就重复一两个简单的动作，即使是没有任何经验也会做，他们没有想到在美国的电子公司还有这么简单的劳动。
他们公司是早上6点上班，午饭休息半小时，下午四点半下班，每天10小时，每周一到周四上班。回家的的路上 ，太阳还没有下山。翔专心开车，菲虹就和兴致观看窗外的风景。这个工业区的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都有宽敞的绿化带，道路两边种满整齐的枫树。四月的枫树还没有吐出枝叶，但是新叶一旦发芽，几天内就是满树的嫩绿，菲虹打心里感恩，枫树的绿叶在每年都获得一次重生。他们在美国的生活，一定像这充满生机的枫叶，渲染那绿色的辉煌。
因为司马翔夫妻是临时工，有时公司不需要他们的话，就让他停工回家等候通知。美国公司大都是每周工作40小时，但是有时他们一周只有二三十个小时，所以他们必须表现突出，才有更多的时间工作，也更有机会转为正式工人。
夫妻俩难得这份工作，所以都很用心，司马翔发现，这种看似简单的工作，要提高效益还是要一点小聪明的。比如每片电路板都有板边切割掉，司马翔用那些元件的边料，自行设计了一些模具，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益。而菲虹的手非常巧，干活比其他人都快，因为他们的表现不错，朱丽娅他们的工作时间也渐渐增多了，每周40小时基本上稳定下来。
把电子元件都按照规格准备好之后，就进入了装配的流水线，要把一个个元件填装在电路板上，有时一块电路板有几百个元件，每一个人负责安装几十个元件。这是非常细致的活，有的电子元件外表完全相似，功能却完全不同，只要放错一个位置，这块电路板就不能通过检测，需要返工。装配线的最后一人是检查质量的，不能缺少一个元件也不能放错一个元件。朱丽娅有时也让他们夫妻俩到装配线上工作，司马翔的视力不好，速度慢一些。菲虹是非常细心，做的又快又好。后来朱丽娅就很少让司马翔在流水线上，而菲虹却从流水线的位置调到最后的质量检查位置。司马翔虽然在装配线比不上他人，他在准备工序有很多小发明，夫妻俩还是双双被朱丽娅留下来继续工作。
临时工做一段时间之后，supervisor就可以决定是否招收为正式工人。 三个月之后，他俩都转正了。有医疗保险，有休假，生活终于稳定下来了。
春夏秋冬来复去，夫妻俩在西北通用公司上班，云儿也读上了初中，他们夫妻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大儿子司马风能够早日获得签证来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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