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在肢解民主大厦

拜登总统赦免了自己儿子亨特·拜登(Hunter Biden)的非法购买枪支和逃税罪后，接下来的相关热门话题居然是，拜登该不该事先赦免上了川普政敌名单的人。

这本来就是个令人不安的话题。不做事先赦免吧，万一这些人被找麻烦，不公平。赦免吧，一是似乎造成他们真的犯了罪的假象，二是这种实践实在是与民主制度相悖，怎么看都不该提倡。而现在那么多真心希望维护美国民主的人，居然都在认真考虑这样一个违背民主精神的选项，它显现了民主大厦崩坏的征兆，这个征兆更加令人不安。

那些名单上的人，并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情，更没有犯法，只是做了自己份内的工作，为维护美国的民主和自由做出了自己的努力。

问题的根子是，川普这次似乎决意要对政敌进行政治报复。他视司法独立于不顾，丝毫不忌讳跨越法律与政治之间的界限。这才造成了拜登该不该事先赦免川普政敌的两难境地。

民主大厦是由许多内容和细节组成的。其主要支柱包括新闻自由，三权分立（其中包括司法独立），各种权力的平衡（包括避免巨大的贫富差距）等等。而民主内容中的每一个细节，可以理解为民主大厦的一砖一瓦。无论是对支柱的破坏，还是对砖砖瓦瓦的摧毁，都是在破坏民主，是一个值得所有人关注和担忧的话题。

当然，川普的理由是他本人遭遇了政治迫害，所以，他有理由“纠正”政敌的不当行为。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川普从来没受到过不公平司法待遇

川普无论是被弹劾还是被起诉，都是怎么看也是铁证如山，不弹劾或不起诉，就违背了民主制度的原则。

川普那些案子或劣迹都已经是陈糠烂谷子了，这里只说一个例子，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被迫害了。

这是关于川普非法持有机密文件的案件。

根据《华尔街日报》2023 年 6 月的报道，即便在司法部调查人员发现了明显的证据，表明在川普收到传票后，可能装有机密文件的箱子被转移了，依然没有决定起诉他。据熟悉内情的人士透露，造成事情转机的是一盘录音带和一些其他证据。

录音内容是 2021 年 7 月 21 日在川普位于新泽西州贝德明斯特(Bedminster)的高尔夫俱乐部，川普及其助手会见了正在为其前幕僚长马克·梅多斯(Mark Meadows)撰写自传的人员。

在录音中，可以听到这位前总统向他们展示了一份文件，其中列出了美国攻击伊朗的计划。川普似乎是为了反驳几天前发表在《纽约客》上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说，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Mark Milley)将军曾试图阻止川普在总统任期结束时攻击伊朗。在录音中，川普明确表示，尽管他知道这些信息仍然属于机密，因为他作为总统没有解密这些信息，但他还是与大家分享了。而在此之前，司法部已经获得证据显示，在上述录音发生之前数周，川普在贝德明斯特向一名政治盟友展示了一张与军事行动有关的机密地图。这个录音给检察官提供了直接证据，证明川普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

司法部官员们还讨论了川普持有文件的行为为何与希拉里·克林顿、迈克·彭斯和乔·拜登处理机密材料的方式截然不同，最终认定川普故意误导当局的行为形成了鲜明对比，足以立案。

其实官方一直在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要求川普归还本来就不属于他的机密文件，并不打算有任何其他动作。是川普自己一步步把司法部逼上绝路。川普 2021 年 1 月离开白宫，FBI 搜查他的马阿拉歌(Mar-a-Lago)度假村已经是 2022 年 8 月了。任命特别检察官则是 2022 年 11 月了。

最后，特别检察官于 2023 年 6月要求大陪审团以 37 项罪名起诉这位前总统。现在虽然撤案了，但正如检察官团队的声明所说的，这只是遵循司法部反对起诉现任总统这一长期政策的原则，“撤诉并不取决于所指控罪行的严重程度、政府举证的力度或起诉的是非曲直，政府完全支持起诉。”

其实，所有对川普的起诉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证据确凿，怎么会对一个前总统提起诉讼。后来的撤诉并不证明川普无罪。

事实是，川普任命了多名大法官的最高法院，给了川普宪法并没有赋予的极大豁免权，而他个人的财力又使他能够穷尽各种法律手段，或者走庭外和解的路，或者拖延案子，最终多个官司缠身的他，在二次当选总统前，仅有一个案子被定罪。可以说，川普是占尽了司法制度方方面面的便宜，绝不是被不公平对待了。

川普的第二任打破了诸多常规

很多迹象表明，川普的第二任会与第一任有很大不同。

川普这次明显比第一次更大胆和自信。他不再需要雇用传统的政治老手帮助他，而是把对他的忠诚作为第一选择要素。这就意味着在川普打算跨越底线时，可能不再会有人试图阻止他。

国会设计了一些在政府更迭期间留任的职位，即这些职位不受总统选举周期的影响，川普已宣布他打算更换这类职位中至少三个。FBI 局长是其中之一，另两个分别是国税局局长和海外新闻服务机构 VOA 的负责人。

谁都看得出来，联邦调查局和国税局最容易成为追捕政敌的工具。这才是为什么 FBI 局长和国税局局长这样的职位必须维持其独立性。川普就是因为要报复他的政敌，才执意违反了历届总统都恪守的准则。

川普的 FBI 局长提名是对民主的多重挑战

川普要提名卡什·帕特尔(Kash Patel)做 FBI 局长这件事情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对民主的挑战。

在 FBI 局长任期满之前就换人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鉴于美国历史上曾发生第一任 FBI 局长约翰·埃德加·胡佛(John Edgar Hoover)违反 FBI 自己的政策和现行法律，经常秘密滥用公权，以非法监视、窃听和入室盗窃等手段广泛收集官员和普通公民的信息，为恐吓、威胁和控制高级政治人物的目的服务，并因此积累了巨大的权力，造成无论是总统还是华盛顿政客，都不敢也无法撼动其位置，以致他这个第一任局长一直做了近 48 年，直到他因心脏病突发去世。

为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1976 年国会立法，FBI 局长的任期限定为 10 年，一方面与每四年一次的总统选举周期脱钩，另外也避免超长任期致使 FBI 局长掌握过分的权力。就是说，尽管每个总统可以任命自己的司法部长，FBI 局长又在司法部长手下工作，但 FBI 局长有相当的独立性。这也是权力制衡的机制之一。

所以，川普这次要破例，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更何况任命一个以打击政敌为己任的人，彻底违背了司法公平的基本原则。

帕特尔是川普的忠实拥护者，曾发誓要打击川普的敌人，并制定了一个政敌名单。提名帕特尔做 FBI 局长，说明川普打击政敌的想法不只是嘴上说说，而是真正要付诸行动。

在美国，总统与司法部门之间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总统不能直接干预司法部门的工作是其中之一。总统可以对司法部做政策性的指导。比如，边境问题严重，需要多投入些人力等。但总统不能直接提出某个案子要怎样怎样，当然也不能指名道姓地说对某某人必须如何如何。还有，FBI 局长归司法部长领导，总统虽然是司法部长的上司，直接私下与 FBI 局长会面却是不合适的。

奥巴马当初在考虑提名詹姆斯·科米(James Comey)做 FBI 局长与他会面时就说过，这可能是我们俩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果然，科米任职后奥巴马再没有与他单独见过面。这也是为什么川普任总统期间故意制造与科米单独见面的机会，让科米焦虑不安，因为这是在跨越隔离行政分支与司法部门之间的屏障。

现在川普铁了心要任命唯他命是从的帕特尔做 FBI 局长，等于是彻底去掉了行政部门与司法部门的隔离墙，把FBI这一司法机构变成为总统效劳的工具。这样的想法应该让所有人都似科米与川普单独会面时那样焦虑不安。

川普在肢解民主大厦

事实上，川普和共和党人已经开始了政治报复行动。

众议院共和党人 12 月 17 日通过一份报告，建议 FBI 起诉美国共和党前众议员利兹·切尼(Liz Cheney)，因为她在 2021 年 1 月 6 日美国国会大厦袭击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都是为了迎合川普报复政敌的目的，也为新上任的 FBI 局长具体为川普去实践政治报复创造了很好的机会和借口。

国会共和党人还表示，他们可能会对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Jack Smith)针对川普的两起刑事案件以及特别检察官戴维·韦斯(David Weiss)处理总统拜登之子亨特的税务和枪支起诉案展开调查。议员们还向一些拜登政府成员发出通知，说他们将受到审查。

这类政治报复，在民主国家是闻所未闻的。而这种混淆法律与政治概念的事情是极其危险的。所以才出现了本文开头提到的话题，拜登该不该事先赦免在川普政敌名单上的人。

我不知道事先赦免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说，需要考虑是否应该事先赦免在川普政敌名单上的人才是问题，说明人们已经对川普治下的司法机构没有信心。

作为移民，我曾经以为美国的民主机制不仅是一个既定事实，而且是永远有保障的。是川普的当选才让我猛醒：原来民主制度也可以是脆弱的，她需要我们时时刻刻去维护，去保卫。

一般人们总以是否有投票选举作为民主与否的标准。这当然是民主最重要的标志之一，可能真的就是最最重要的那个标志。但我们同时也必须认识到，在一个已经建立了民主的社会中，更重要的问题可能是民主的成熟程度。就是说，民主机制有类似光谱的意思，民主的成分越多，机制内在的保护越牢靠，民主程度就越高，或者说是更成熟的民主。

川普第二任四年之后，美国的民主大厦是否还会安在，是我们每一个人必须认真思考，严肃对待的问题。

参考资料

https://www.wsj.com/articles/trump-prosecutors-struggled-over-motives-then-they-heard-the-tape-37a7efed

https://www.nytimes.com/2024/12/20/us/politics/trump-replace-officials.html

https://www.cnn.com/2024/12/18/politics/jan-6-house-gop-trump-liz-cheney/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