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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藏族军官描述的 “军情”

(2014-02-05 01:37:23) 下一个

一名藏族军转干部的纪实散文!


第一篇  发财梦的代价


自主择业了,有的想休息,有的想旅游,有的想找份工作,有的想创业。四十来岁,突然轻闲下来,各有想法,本无可厚非。

和我住一个院的邻居,也是我曾经的顶头上司,边防X团团长,因为军区工作会上和司令员呛了两句,正团才两年,03年没到上校就被自主了。觉得部队屈了他的 才,脱军装后就想再露一手。先是在一家私企打工,大清早就夹个皮包东奔西走。后来又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当销售经理。收入不多,挣点零钞帮补家用,倒也轻松自 在。

今年年初,老团长突然阔绰起来。春节回老家,临行前大肆采购,全家到仁和春天将行头换了个遍,请众邻居和战友到大蓉和海吃一顿,回来后又迅速装修二房,购 置丰田锐志。我们暗自觉得,老团长搞到事喽,虽然没调成上校,没赶上06年涨薪,但创业成功,部队那点小钱又算的什么!

老团长乔迁后半年未见。与旧邻居鲜少联系。迁居高尚社区,和商界大款高举高打,与老战友联络少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日,一老战友闲聊问我:“* * *出事了,你知道吗?”

“啊?他会出什么事?”

“还不是被骗了!一个车皮从郑州拉到部队的老乡,去年底哟他搞养殖场投资。信誓旦旦地说投资回报丰厚,100%收益,利滚利,不出五年就是千万富翁啦。于是我们邻居倾囊而出,投了100万。现在老乡消失啦,电话停机,老家没人了。。。”

前天和妻子逛百花潭公园,在大众茶园偶遇他,正和三个老年人打2角钱一盘的麻将。大半年不见,曾经英俊潇洒的他,已经完全谢顶了,团长时期的校官肚子没有了,倒是孜孜不倦的颈头好像还在。

他没看到我,我也不好意思打搅他,便悄悄地离开。。。



第二篇  超配的危害



在人力资源部工作,经常使用一个词汇——“超配”。比如某个岗位编制只有一个人,却因各种原因,有两个人在岗。一个单位、一个部门超配的人多个把个,大不了工作效率低一点,开支大一点。要是一个家庭中夫妻间超配,迟早要引发地震。

记得十年前在西藏部队工作时,我的一个同事,官至副政委啦,仪表堂堂,才华出众,爱人小鸟依人、贤惠本分。副政委事业爱情两全齐美,好不叫人羡慕。

大概是两地分居、寂寞难耐的原因,副政委认识了一个进藏打工的女同乡。她在地委附近一家餐馆当大堂经理,年轻貌美,落落大方,在这个偏僻的边镇也算得上鹤 立鸡群。副政委常来军分区开会,免不了下这家餐馆吃请。酒酣耳热之际,每每与女同乡眉来眼去,擦出些火花。赴宴的次数多了,放松了革命警惕,便干出些苟且 的事情来。

“政委哥哥,我一不图你的财,二不图你的官。我只仰慕你的男人气质!”事成之初,女同乡如是说。

“那太好啦。有你这个情妹妹,是我的福气!”副政委寻思:大旗不倒,彩旗飘飘,风雪高原,有人送上温香软玉,何乐而不为呢。

日子快活,光阴似箭。转眼半年过去,女同乡不觉已身怀六甲。措施很严密啊!那些“防尘降噪”的手段都是按操作规程办的,再说都是熟练工,轻车熟路的,怎么还是种上了呢?

“做掉吧!孩子没有降生到这个世界的资格。”副政委心虚。

“政委哥哥,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啊。打掉孩子,我上哪去找这么高贵的龙种?”女子不同意。

“ 婚外恋,私生子,我会被双开的!”

“哥哥言重啦!生孩子,我志愿的!我这辈子自己抚养,决不告诉任何人他爸爸是谁。虽然没有你这个丈夫,但有了你的孩子,也是我一生的宽慰。”女子态度坚定。

“真要这样,我可不认你们!”副政委放出绝情话来。

“不关你的事!你一心一意奔你的前程,我不会给你添乱的。”女子对生孩子的问题不容商量。

执拗不过,副政委也只好顺其自然啦!

套用一句哲学家的老话:事物按照其自身的规律发展。女子辞了工作,回内地专心怀胎生子;副政委积极投身军队建设大业,风波归于平静。

一年后,副政委升为县人武部政委。女子携子返藏,得政委资助,在县城开了个小卖部。名为县城,其实就是小车屁股还没有进城车头就已出城那么大的地方,再保密,政委的那点事用不了多久也众人皆知了。

后果接踵而至。军分区纪委调查,领导作诫勉谈话,确定立即安排年底转业。走人腾位子,否则按党纪军纪论处!

军分区工作组在做女子的工作时遇到了麻烦。鱼死了,网也破算啦!她要求要么“转正”,要么赔钱,不然告政委重婚罪。团职干部犯罪,军分区领导也颜面不保。

内外交困中,政委不得已丢卒保车,复原回原籍农村,一次性向女子支付40万,从复原费中扣除(2000年还没有自主择业,转业费又赔不起)。还剩下60多万,算是西藏辛辛苦苦二十多年的酬劳,回乡后徐图再起吧。

前几天,我们一个单位退下来的哥们开战友会,碰到了多年不见的他。得知政委复原后在荷花池和朋友打伙做药材生意,遇到成都市整顿市场,打击假药,他余下的 那几十万打了水漂。原配妻子仙逝,大儿子不准他进门;小妾已嫁人,失去联系。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经朋友介绍,在成都市一家医院看大门。干些收停车费不 给发票的事,糊口是不成问题的。

见着我们这些老战友,他羡慕地说:“还是你们好啊,自主择业,后半生无忧啦!不像我。。。”
 
 

第三篇  奉 献


我们男兵有一句洗涮女兵的话,“红心献给党,青春献给老首长。”各位姐妹可别不高兴哦。前半句应该的,后半句只是特例,绝无打击大多数的意思。-

记得在中心医院当干事时,认识五官科一位姓张的护士,人长得高挑白净,窈窕圆润,宽大的白大褂也难遮天生丽质。但仔细道来,在女性成堆的地方,也说不出她与其他女干部有何分别。-

95年秋,我有幸调军区司办当参谋,出入于核心圈,算得在上书房行走的人啦。一个周日上午,呈急件到司令员处,高喊“报告!”-

会客厅无人。-

过道尽头转角处,款款走来一风姿绰约的女人,我知道那头是首长的书房和卧室。-

“请坐,都仁干事。”她指着首长办公桌对面的摇椅,俨然女主人。-

抬眼一望,柔顺的黑发如瀑布飞泻而下,玫瑰红的紧身毛衣把上身衬托得显山露水。原来是张护士。冲她做个笑脸,算是回应。笔直站着,没敢挪脚。-

约莫十来分钟,首长衣冠楚楚、和颜悦色地走出来。-

递上呈件,快速浏览,不足3分钟,爽快地签阅了。-

我脸上热辣辣的,夹起文件夺路而逃。身为营职参谋,居然像犯了错误的孩子。-

转眼到了年底。主任让我们几个参谋为首长准备舞会。舞厅就是司办的会议室,布置很简单,不像地方的歌厅迪吧光怪陆离。靠墙一溜硬座车厢式的桌椅,围着中央 水磨石铺就的舞池,先锋音响放出舒缓的沙克斯,一个无影灯模样的圆球,反射出昏暗的光。备些糖果瓜子、糕点香烟、饮料洋酒,不过首长一般只吸几口烟,举杯 也只做做样子,其他摆设是女宾的专利。考虑到首长的安全和影响,女宾仅限文工团的演员。年纪大的、爱人在本地的不在邀请之列。那时,女演员都是由团领导到 全国各地海选,相中后特招入伍。训练和演出若干年后,经军区首长特批提干。文工团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几乎每个新近的女演员都有一位军区领导作干爹。想来 也不足为奇,海选入伍,没什么背景,要尽快提干,得有管用的靠山,认干爹是最简捷的途径。节日举办舞会,为平日里忙忙碌碌的领导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为干 爹干女儿们加深情谊,为正在寻找干爹的干女儿创造机会,体面大方,堂而皇之,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舞会晚8点左右开始。那时值班的领导看完了焦点访谈,出席市内部队宴请的领导 也陆续回营。主官要到场,副官岂有拖沓之理。军区领导如中常委般鱼贯而入时,司办主任、警卫参谋、专职司机已恭立两旁,女演员们早已翘首多时了。干女儿们 迎各自的干爹落座,还没有靠山的新演员,只好委屈着先和我们几个参谋坐一席。没有外人,领导借着酒兴,与干女儿胡吹乱侃,妙语连珠,抒发移山填海的英雄豪 情;干女儿矫揉造作,声色并用,如轻盈的燕子绕着干爹上下翻飞;司机一专多能,负责开瓶斟酒、端茶倒水;警卫参谋与新演员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邀请她们到 舞池里应应景。-

坐在我对面的姑娘,叫田晓丽。国庆节,军区机关我们几个贵州老乡聚会,文工团李政委带着她来才认识的。瓜子脸,尖下颌,明眸皓齿,丰胸翘臀,比她的政委还 高一头。如不是老乡聚会露出乡音,想不到毕节地区竟有如此上乘美女。李政委去年冬天回老家为丈人奔丧,受一位远房亲戚之托,让闺女当兵。一来乡里乡亲推却 不过,二来相面发现女孩基础不错,便借冬季征兵之际,带姑娘到当地人武部、县医院办齐手续,不等高中毕业,就特招入伍了。-

“田美女,想爹妈不?”问候小老乡,我语气比较随便。-

“一天累得要死,哪有时间想他们!”晓丽撇着嘴,扭着腰,有气无力地回一句。-

“大老乡没欺负你吧?”李政委是军区机关里我们老乡中的最高首长。-

“李伯伯对我好着呢。就是团长对人忒狠,老让我们新演员加班练功,感冒了都不放过。”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文工团的男演员基本上都从部队选调,有纪律,能吃苦,素质还说的过去。女演员从中学生里特招,素质参差不齐,身为国家一级演员的团长,对她们的业务训练抓得很紧。-

“你李伯伯关心你的成长进步没有?”团长关心业务进步,政委关心政治进步,应当是份内之事。-

“当然关心啦!他还为我的事情找过你们主任呢。”晓丽感激地说。-

“是哪位领导有此艳福啊?”我没好气地问。-

“去你的!”我被踹了一脚,“是认干爹。首长有你想的那么坏么!”晓丽嗔怪道。-

“嘿嘿……一点也不坏。”我狞笑道。首长使坏,我们这些首长身边的人不就成了帮凶啦!-

正聊着,主任走过来,冲晓丽叫一声“小田你跟我来一下。”-

“哦。”田晓丽收起笑容,顺从地跟在主任后头,朝舞池斜对面一个首长席去了。那里吴副司令正朝一位文工团的女少校高谈阔论。-

吴副司令今年五月刚从内地藏区一个边远军分区司令的位置提升上来,康巴藏族,汉族名字,藏族习惯。吴副司令高大肥硕,脸膛黝黑,说话豪爽,办事干净利落,分管民兵和后备力量建设,下市县开展工作很受地方领导欢迎。-

远远地看着主任引荐,小田朝吴副司令微微鞠躬,握手,在首长身边坐下。以下嘘寒问暖、推杯换盏等细节,都是常规动作,无须细表。-

舞会10点半便散了。回得家来,妻子已宽衣躺下。床上与妻谈起刚才的一幕,不禁自问:“吴副司令那副块头,小田吃得消吗?”-

妻子扑哧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怎么吃不消!”-

“说来容易,换你试试看?”-

“掌嘴!”妻子翻身上马,举起手要打。转而说到:“让你猜个谜语——‘一个秃头老将军,领着三千毛毛兵,和扁嘴大人打一仗,畏畏缩缩退出城。’知道是什么吗?”-

“还不就那么回事呗!”我不屑地答道。-

“事虽简单,却包含着以柔克刚之理。”妻子一副哲学家语气:“再让你回答两个问题,一个男军官、一个女军官分别拜访首长,你猜首长是如何应付的?”-

我天天在首长身边,目睹拜访无数,这两个问题却一时把我问住了。-

妻子诡秘地说到:“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把都仁参谋难住啦!”妻子清了清嗓子,装出首长腔调,“首长对男军官说了——‘你怎么不提前来啊!’首长又对女军官说了——‘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我知道,追求进步,有的人需要付出不是金钱就是美色的代价。不料一个晦涩的话题,妻子用一句双关语便简洁地道破了。-

朦胧中,想到我那年轻美貌的小老乡,纤纤玉腿正被一个魁梧威猛的黑汉扛起,不觉妒火中烧。恨恨中自己成了黑汉,妻子成了小老乡,一番酣战,迷迷糊糊地睡去……-

转眼到了春暖花开的三月。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陪同首长到文工团检查工作,又见到了田晓丽,虽然还挂着学员的红肩章,但与我相视的目光中透着自信。-

插空问候一句:“进展如何?”-

晓丽悄悄回答:“主要领导已经批了。命令过几天就下。”-

不出一个星期,常委果然开会了。任职命令当日下达。红头文件下方是长长的名单和任职。翻到最后一页,有“田晓丽任军区政治部文工团正排职演员”,谢天谢地,我们小老乡终于步入军官行列,修成了正果。
 
 

第四篇  吃的问题


古谚道:民以食为天。中国人最关心吃的问题,中国军人也不例外。


记得96年我在边防团任职那会儿,上级要求每个官兵每天吃一个鸡蛋。吃鸭蛋不行,打散了吃不行,吃鹌鹑蛋更不行。为搞好蛋的工作,后勤处长带着车队不惜成本地颠簸于市区与哨所间,一时藏南蛋贵。总结部署工作,蛋都要拿出来扯一扯。蛋扯不好,全面工作就算不得圆满。


到了团一级,条件就好得多。我们团领导吃的是“中伙”。尽管边防团中伙赶不上驻市区的团队,但有酒有肉,吃好还是不成问题的。上面来了人,陪吃就有所讲 究。酒量一般的,喝“三中全会”,白酒、红酒、啤酒依次进行;酒量好的,喝“深水炸弹”,啤酒杯倒满,再把盛满白酒的小酒杯沉到啤酒杯里去;再放不翻,就 喝“雪山飞狐”,将生鸡蛋打到盛满白酒的大杯中,蛋清在酒中如白絮飘动,好一派北国风光。总之,又不是自己出钱,吃好喝好,放翻为止。


上分区来办事,赶上吃饭时间,被领导请去“小伙”吃碰饭。呵呵,虫草炖野鸭,板栗烧甲鱼……伙食的确比团里精细得多。边吃边说事,饭后主官不离席,其他 人吃饱了也不得挪窝。司令员有一颗假门牙,可能是刚才肯虫草鸭时弄松了接口,说着话门牙就要往下掉,老是半途伸舌尖顶一顶。政委不紧不慢地从军官证夹层中 掏出弯月状的骨牙签,口无遮拦地剔牙。骨牙签是甲鱼身上的,政委的牙也不好,喜好攒积它。那几年上等宴席流行吃甲鱼,为吃到它,各单位常出高价从内地空 运。基层官兵羡慕地赞叹:分区小伙,王八都上桌啦!


一次到军区开纪检会,晚饭时军区一位首长临时想起问团里的情况。急忙丢下 碗筷,直奔军区小灶,有幸在首长席边正襟危坐。首长找我谈话的内容不记得了,但首长用膳时的印象却历历在目。小盘小碟,不过是些黄瓜青菜之类,像是出家人 的膳食。席间,服务员为首长端上一个精美的小盅。盅盖开启,药香四溢。首长瞑目深吸,停顿片刻,长长地呼出。缓缓倾斜杯口,如羔羊一般,小口品啜淡黄色的 汤汁。小勺舀起葱节状的肉食,细细咀嚼,慢慢咽下。飞禽走兽、大鱼大肉咱也见过,首长的这道大菜是什么呢?当时不敢造次,下来向厨师打听,才知道首长的主 膳叫“三鞭汤”,用牦牛鞭、黄羊鞭、藏獒鞭,会同名贵的藏红花烹制而成。首长就是首长啊!一顿平常的饭菜,简简单单,却透出尊严、透出高贵。岂是我们这等 人所能揣度的!


不知是哪位达人,对吃的问题作了总结:

基层干部吃饱,团职干部吃好,师职干部吃草,军职干部吃屌。
 
 

第五篇   猫和老鼠


    “兵哥哥,你的老鼠想咂水水吗?”

    上中学时读过一本小说,情节几乎忘光了,但不知咋的,其中这句话愣是没忘。说的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女犯,囚禁时间长了,闲极无聊,常说些浪话挑逗执勤的武警。

    从事皮肉生意的女人,内地传统称谓是“鸡”。随着文化西渐,时下文明的称谓是“性工作者”。在西藏,她们始终被叫做“猫”。猫是逮老鼠的,“猫”的称谓当更为贴切——尽管老鼠逼急了也会逮猫。

    在 西藏传统文化中,婚姻没有一成不变的定制,既不像西方的一夫一妻,也不像内地的三从四德。一夫多妻、一妻多夫是很普遍的。现在虽然有了很大改变,但基于历 史的原因,男人女人做点“出格”的事,其实也很平常,不怎么在乎的。到西藏观光的游客不难发现,不仅是拉萨,就连遥远的八一镇、亚东镇,娼妓业都出奇地发 达。早在十多年前,内地还是遮遮掩掩、时不时要严打一下的那会儿,西藏已是灯红酒绿。先喝杯小酒,再看看钢管舞,最后再逮个“猫”什么的,已不足为奇了。

    部队有段时间流行一个笑话。下面一个团长上机关拜访,邀请司、政、后、装的机关干部吃饭。收到邀请后:

    司令部参谋心急火燎:“在哪吃?”

    政治部干事注重讲政治:“和谁吃?”

    后勤部助理员山珍海味见多识广:“吃什么啊?”

    装备部助理员最为前位:“吃了以后干什么?”

    “吃就简单一点吧。”上级的人往往谦虚地说。会听话的明白,这小子其他的要求高着呢!

    我在分区政治部当群联科长时,分区装备部扎西科长是相处多年的哥们。扎西告诉我,在分区一级,装备工作说白一点,无非是吃拿卡要。上面来人,想方设法把他们陪好,才会得到拨款和物资。为此,扎西经常安排一些“吃了以后”的事。

    这股风刚刮起那两年,这种事还是好安排的。电信宾馆定四个包间:一楼吃饭喝酒,二楼唱歌跳舞,三楼桑拿洗浴,四楼客房下榻,一站式服务,应有尽有。猫都是内地来的,艰苦地区工作,收入高,付出也高。像出租车一样,一般不出半年就要送内地大修一次,康复了再来。

    把猫介绍给上级工作组的同志,要先赔不是:“首长,西藏条件有限,还请将就点。”接着要赶紧补上:“不过这几个是刚从内地空运进来的,您看,高原反映都还没完呢。”

    个个都浓妆艳抹,新鲜的,待大修的,谁看得出来?

    过几年,上级的口味高了起来。照原样安排,上级不高兴了:“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采来采去总是自家的花……”

    哦,他是要采藏红花!

    宾馆里居然没有。看来西藏旅游界的观念还没跟上形势,特色旅游开发不够。

    “驾 驶员,赶紧开车跟我走!”扎西科长亲自带车,来到附近一家只有藏族人出入的餐馆。顶着寒风,挑开敷满油垢的门帘,强烈的羊膻味让人透不过气。几个藏族姑 娘,正和着弦子,与几个藏族男子跳锅庄舞。男人们显然喝醉了,跳起来歪歪斜斜的,有两个倒在靠墙的卡垫上正呼呼大睡,五六个盛过青稞酒的空塑料桶胡乱扔在 地上。姑娘们自小束腰,吃糌粑酥油茶长大,脸上红扑扑的,身材丰满娇好。跳起锅庄,一颠一颠的,煞是诱人。一见扎西科长,老板娘拉姆迎了上来。科长与拉姆 耳语几句,回头上车等候。顷刻,三个姑娘已经嘻嘻哈哈地上了车。和汉族姐妹们一样,她们也是做皮肉生意的。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她们借“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 式”迅速脱贫。从今往后,她们也要开展军民共建啦!

    次日清晨,上级工作组要回内地了。扎西科长站在分区首长身后,与工作组的同志 道别。带队的王部长代表工作组向分区领导表示感谢。尔后,亲自走过来,热情地拉着扎西科长的手说:“扎西科长不错!是个优秀干部!我已经给部里交代了,空 运计划已经下达。明后两天有伊尔76进藏,你们准备七台卡车,到贡嘎机场接物资吧!”

    “感谢首长,感谢首长……”扎西摇动着王部长柔软的手,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第六篇  换 叫



老西藏见面:“吃了吗?”

新西藏见面:“换了吗?”

换什么?

换叫啊!条件改善了,工资提高了,弘扬“老西藏精神”,就该换换叫了。俗话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是做官三大喜事,死老婆做不到,换老婆总是可以做到的 嘛!“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那是封建主义残余;“大旗不倒、彩旗飘飘”,那是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既不干净、也不安全。换叫,全面地、一 次性地升级换代,才是最快捷、最彻底的解决方式。

换叫是有条件的。基层干部换叫,如果又是抛弃农村的结发夫妻,那他就是陈世美,玩弄 女性的骂名是休想脱掉的,换叫就可能砸掉自己的铁饭碗。我就处理过一名排长,刚扛上一杠一星就把农村老婆开了。没说的,撤职滚蛋,回家挖泥巴去!团职干部 换叫,前妻可能到部队大闹不休,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实属作难,背上“有作风问题”的污点,换叫要冒仕途不保的风险。军职干部年纪比较大了,兴趣主要在政治方 面。师职干部年龄不老,身体尚好,受贿颇丰,监督缺少,干部考核重在领导能力,作风问题已经退化为个人兴趣爱好啦!加之孩子已近成年,黄脸婆已值更年期, 狠狠心,花足钱一赔了事!

1990年代以后,师级干部一时换叫成风。驻林芝一个师级单位,军政主官先后抛弃结发夫妻,娶了野战医院年 轻美貌的医生护士。两位主官得娇妻相伴,行采阴补阳之大法,一路加官进爵当上了将军。这也给后继主官和班子成员形成示范,十多年来尼洋河畔风气日下,丑戏 频出,为官一任,鲜少不湿鞋者。

我在团职班子供职时,政治处王主任精力充沛、能力超群。我提到人武部任部长,他留在本团当政委。数年后我自主择业,他已是旅政委了。

一日接通知,王政委于锦江饭店做东,邀请以前团里的几个老哥们叙旧。入席后,老王隆重推出其新婚妻子小陈。身材窈窕,面容娇好,柔情似水,标准的成都美女。

我见过老王的结发夫妻孙姐,是老王从唐山老家带出来的,随军后安排到拉萨一个军修厂当工人。孙姐为人和老王一样爽直,大大咧咧的,一笑满口整齐的白牙。几个月前听说王政委换叫了,心想孙姐老实本分,儿子聪明听话,老王怎么下得了手……

眼见老王的新欢小陈,年龄二十出头,举手投足似有美女演员邓婕的风雅。四十多岁的北方男人,遭遇出水芙蓉般的成都妹妹,种种道义和承诺在干柴烈火、老牛嫩草面前土崩瓦解,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政委与小陈的新居是城西二点五环上的联排别墅,属成都的高尚小区了,距我住的战旗小区不远。老王在西藏工作,小陈在别墅里做宅女。不久生了个女儿,请 保姆带着,小陈倒也轻松自在。不知是环境太艰苦,还是身体吃不消,老王一直不允许小陈在西藏随队。即使到了夏天,家属们像候鸟一样成群结队进藏的季节,小 陈也只上去个把星期。其他西藏军官休假都回家来,争取出差的机会往家里跑,老王却数年不见人影。

一个周六下午,小陈来我们小区串门。我的妻子达瓦招待她吃了晚饭,找两个女邻居陪她打小麻将。刚10点钟,小陈的手机响了。看到显示的号码,不禁大惊失色。“对不起,我要回去了。”把牌一推,急匆匆与达瓦告辞。

第二天,达瓦打电话问侯小陈:“妹子,昨晚没啥事吧?”

小陈回答:“莫得啥子事。老公打电话查房。”

“那你怎么不接他的电话?”达瓦不解。

“他不准我晚上出门。我接了不就证明我在外面啦!”

“那你家中的电话也没人接吗?”达瓦想到她的保姆会不会说漏嘴。

“保姆除了我打进家的电话,是不准接其他电话的。回到家,我用座机给西藏回个电话就可以了。”

“中间的空挡你咋解释啊?”达瓦关切的问。

“我在洗澡,听不到铃声。”

我在想,婚姻到了需要相互防范和搪塞的地步,这样的婚姻还有质量吗?

看来,换叫并非一定能给自己带来快乐。
 
 


第七篇  主任的脸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是一句大家再熟悉不过的谚语。说的是春夏之交,天气阴晴不定,说变就变,就像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那样。

由此我联想起我们分区赵主任的脸。

我在军区组织处当干事那会,赵主任还是昌都贡觉县武装部政委。任上几年下来,虚花花的四十四岁,眼看就要一刀切了。按常理判断,一个偏远小县的部长政 委,哪有机会提副师?拉萨那几个直属团的主官占着近水楼台,各边防团的主官也在嗷嗷待哺,军区四大部的处长们成天在领导跟前颠来晃去,你别说抬轿子,看轿 子的份都没有。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准备打背包走人。

可是谁知道,王八也有翻身的时候。说来难听,理却是这个理。

1990年代的一个冬天,新上任的军区胡政委带队到昌都地区检查工作,我有幸随行。政委得知昌都贡觉县十多年没有去过军区主官了,不顾大雪封路和分区领导 相劝,坚持要去县里看一看。丰田越野车送到雪线之下,换乘推土机踯躅前行,翻过约五公里的雪山梁子,县长书记和武装部赵政委已在雪线那头恭候多时了。

赵政委明亮的眼,精瘦的身板,浓密的带着自然卷的黑发,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脸上挂着自然的、纯朴的笑。相处两天下来,赵政委在军区首长面前的拘谨消 除了大半。军区胡政委亲切地称呼他小赵:“小赵同志,你抓民兵建设、军民共建都有成果,特别是带领民兵种植经济林的事迹,还上了央视新闻。县里的同志对你 反映很好啊!”

“谢谢首长关心。工作都是大家干的,部长也没少出力。”赵政委很清楚团结的重要性。

“不错,小赵顾大局,讲政治!”胡政委很满意,话题一转:“小赵任职多长时间啦?”

“报告首长,任正团9年啦。我和军区刘副司令是同乡,一个车皮拉进来的。”赵政委赶紧表白。

“哦?是吗?看来赵政委也不年轻了啊!应该叫你老赵。”胡政委从北方一个集团军副政委岗位上提升进藏,军区刘副司令陪他沿着边防线转了两月,一个上级一个下级,关系处得相当不错。没想到在人武部一级还碰到刘副司令的“老庚”。

“不敢不敢,在首长面前,我永远都是小赵,永远都是新兵。”赵政委笔挺站立,脸上是阳光的笑。

胡政委显然动了恻隐之心,转身对随行人员说:“组织处要认真总结贡觉人武部的经验;西藏军区也是省军区,干部部门要加大从人武干部中考核选拔领导干部的力度。”

就这样,赵政委的仕途柳暗花明,开年便擢升为分区主任啦。军区工作会时,赵主任会间跑到组织处来,把我啦到一边,硬塞给我两条中华,说些感谢都仁干事笔下生花云云,脸上挂着感激的笑。

是年六月,军区任命我为边防团政治处主任,分区赵主任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到一楼干部科接转完手续,正要上楼拜访赵主任,却碰巧在楼梯口相遇。

赶紧立正敬礼:“主任您好!”

主任背着手,显然没有握手的意思。“啊,嗯…嗯…”虚晃了我一眼,出办公楼,登上三菱越野扬长而去。

我呆站在大厅里,一时回不过神来。清晰记得,刚才主任的脸比较长,还有一点发青。没听说主任生病啊,才两个月不见,怎么跟苦瓜似的……。嗨!瞧我笨得!恍然大悟。

主任到我们团政治处来过几次,每次脸上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想,没多少本事的人,是不是好在脸上虚张声势,希望下属尊重他啊?不得而知。

赵主任在分区的时间不长。我下边防团工作,一年后去南京中培,回来后得知赵主任已内调了。据说是因为能力确实不强,好占小便宜,还贪恋美色……。风言风语,不一而足。

作为赵主任的下级,有幸见到赵主任在我面前露出过三回笑脸,就像唐伯虎见秋香的笑,十余年了,至今仍历历在目。

一笑,是团里在中伙为赵主任接风。赵主任斤多的酒量,喝慢不喝急。那天团里在家的只有五个常委,席间团长参谋长早早地溜了,剩政委、我和后勤处长陪赵主 任硬撑。最后把炊事班的弟兄们也发动起来敬酒,终于将赵主任喝高了。我和赵主任的随从搀扶着他回招待所歇息,为他褪下常服和皮鞋,擦去嘴角的垂涎,将一双 臭脚塞进洁白的棉被里。赵主任两眼惺忪,与我颠三倒四地说了会话,鼾声如雷地睡去。那晚,赵主任脸上充满亢奋的笑。

二笑,是十一到分区给赵主任“拜节”。眼看到年底了,转业干部摸底,希望赵主任在名额分配上多给咱团倾斜几个。电话预约好,待天黑净,轻手轻脚溜到主任寓所。轻按门铃,通讯员接进屋,电视机播着晚间新闻,主任半躺在沙发里,却在看文件。

赵主任抬眼看看我,再看看我手中拎着的盒子,阴阳怪气地说道:“都——仁——主——任,啊?!”脸上似笑非笑。

我只好就这么站着,强打笑脸道:“首长,我代表团政治处来拜见您。我们政委说过几天他还要亲自来。给首长拿来几条烟……”

赵主任打断我:“送那些东西干什么?你看我也不怎么抽烟!搞不正之风,影响多不好,赶紧拿回去!”

我补充道:“我还给首长带来两斤虫草,我们提前找乡长定好的,都是上乘品相。”藏南虫草产量虽不及那曲大,但喜马拉雅山雪线附近的草甸,虫草肥硕金黄, 堪称草中极品。出草的季节,一个牧民伏在地上,一天也挖不到十根。品相一般的,大都由早已等在村里的回回高价收走了,上品的各乡政府要控制。乡政府每年都 给团里留一些指标,乡里头头脑脑一年的大米清油、小车用油也都有了部队保障。

“哦,都仁主任请坐。通讯员!团的领导来了,也不赶紧倒茶。真笨!”回头又对我解释:“刚从警卫连找的通讯员,不懂事。”

趁通讯员倒茶之机,我把礼品盒放到办公桌上。赵主任放下文件,起身到办公桌旁,打开台灯,举起军用放大镜:“嗯。真资格的藏南虫草。果然不错。”

临别时,赵主任亲自为我开门,把我送出过道,拍着我的肩膀:“都仁老弟,我们是老交情啦!以后有什么事,就给老哥吱一声。”主任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

三笑,是在都江堰与赵主任饭后道别。一年春天,我们参加大军区在都江堰疗养院组织的宣传科长和师旅团主任培训。疗养院那帮后勤人员就像嗜血成性的毒蝇, 久未吸血,培训班给了他们狂叮猛吸的机会。除了军区首长来时做做样子,平日里食堂的饭菜和农民工的差不多。头两天师官团官们还顾点颜面,一周以后就露出哄 抢的迹象来。正如带队的领导所说,“都是领导,就都不是领导啦!他妈的,吃抢食是部队的光荣传统啊!”

无奈,分区的几个同学只好去附 近的农家乐,除赵主任外,大家轮流买单。农家乐后院设一个简易的歌厅,饭前饭后,还可以拿起话筒吼上一曲。客人不多的时候,几个女服务员还可以过来陪着, 有谱没谱地来几首《心语》、《牵手》之类的对唱。几天下来,不觉与老板和服务员都混熟了。农家乐的女老板三十出头,精明干练,举止泼辣妖冶,显然是见过世 面的。一袭黑色的皮衣皮裤,把身材衬托得显山露水,血红的嘴唇叼着赵主任的中华吞云吐雾,时不时向主任抛着媚眼。

“老板娘,见过大校没有?”宣传科长向主任讨好。

“见得多啦!空军疗养院每年都来好多飞行员。那些飞行员,好多都是大校。”老板娘不以为然。

“飞行员也来这里吃饭?”

“是呀,要吃猪肉,还要吃人肉。”

“你是孙二娘啊?难道还有人肉卖?”科长明知故问。

“那要看你敢不敢买啦,嘻嘻……”老板娘诡异地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结业的一天。赵主任发话,鉴于大家的表现,培训结束后各自回家半月。为感谢首长的关心,离别前,科长提议,三个团再各出两千块 钱,把晚餐安排好。那天晚上,农家乐不到八点就早早地打了烊,在后院独设一桌,老板娘亲自陪席。按照科长的约定,大家只劝主任喝了八成酒,主任就和老板娘 退席了。出得大门,一辆出租车已在庭前等候。老板娘推着赵主任上了车,爽快地笑着说“我送送你们首长。”

车窗摇下来,赵主任挥挥手,与我们几个道别:“回家安心休息。下月西藏见!”

借着出租车的灯光,我看到赵主任脸上堆满了快活的笑。
 
 


第八篇  机 票


    1994年12 月,青藏高原银装素裹。一条冰封雪冻的河流自东向西,如一根硕大的银练,将边疆首府拉萨镶嵌在层峦叠嶂的群山里。河流两岸黄褐色的山坡上,星星点点的牦牛 顽强地啃噬着不堪重负的草皮。湛蓝的天空挂着明晃晃的太阳,虚弱地照耀着一望无际的铁皮屋顶,反射着刺眼的寒光。冲赛康市场百米见方的水泥地坪上,七八辆 破旧的中巴车空轰着油门,头发油腻、黝黑精瘦的小伙们胸前挎着拉链半开的钱袋,斜支在斑驳的车门上,大声吆喝着“色拉寺一块!总医院一块!”招徕着准备登 车的乘客。繁华的娘热路上,大车小车卷起枯叶废纸和一溜溜尘土,扫荡着面庞紫红的路人,拍打着店铺厚厚的门帘。一排排房屋的背阴处堆积着灰黑色的残雪,与 残羹冷炙和污泥浊水冻成团团小丘,无声地显示着高原的严冬。

    进入12月,就到了内地人候鸟东迁的高峰时节。在这个一切生灵都几乎 冬眠蛰伏的季节,如果不是另有他图,内地人都习惯回内地过冬,待来年春暖花开,或者至少过了春节,再陆续返藏。联系拉萨和成都的道路,川藏线长期阻断,青 藏线需颠簸一周才能到达。往返成都和拉萨的航班,便成了漂泊在外的候鸟们归巢的首选。民航每日两班,票价1200元,从不打折。军航周一至周四每日一班, 票价600元,只对军人及家属售票。初冬时节,机票还能满足需要。随着寒冬的逼近,出藏的机票亦愈发紧俏起来。


    机票吃紧 是普遍的,一般职员,厅局干部,工商阔佬无不感同深受,只有底层的藏民和顶层的高官例外。藏民们世代劳作于这片贫瘠的土地,除开少数成龙成风的,他们无暇 关心青稞酥油以外的那些无关生存繁衍之事。高级干部身居上流社会,机票有政策保证、有秘书打理,他们只在意出行的体面和排场。

    那年都仁刚当秘书,为首长打理机票出过几次情况,所幸都化险为夷,未影响个人的前程。

    拉 萨市迎宾馆,是自治区政府指定的民航头等舱售票处,每日都为自治区和军区的领导预留机票。把军车开进迎宾馆的大院,别墅式的客房错落有致地点缀在青翠的花 木间,平整的草地如宽大的金色绒毯,透出宁静与祥和。一排碧瓦覆顶、花岗岩结构的平房,是头等舱售票处和迎宾总台。推开镶着宽大玻璃的枣红色木门,顿觉暖 流扑面,早有穿着夏日藏妆的两位美女扣手挺胸,相向侍立。见客人进来,身子微躬,口中念着“金珠玛米扎西德勒”,脸上浮出甜美的笑。大理石装修的柜台与腰 平齐,明净的玻璃将里外隔开,可以看到两位年轻女售票员和悦的脸。

    都仁这次是为军区副司令、参谋长购票。递进一沓钞票和首长的军 官证,转眼间就出票了。都仁将票仔细看过,名字航班无误,唯独副司令的标有VIP字样。都仁问,参谋长的机票为什么没有VIP字样?里面答道,参谋长不是 VIP。都仁反驳:都是副军少将,参谋长还是3号首长,怎么不是?答:那是你们部队的规定。都仁还想和售票员理论,但见对方脸色依然和悦,只是对都仁不再 理会。都仁悻悻地往军区大院返,想起办公室王主任平日里的交待,自觉没把事办妥。又责怪售票员在芝麻大的字眼上较真,钱一分不少,多印几个字母又咋啦!好 在领导一般不看票,票也就一直由秘书拿着,进机场时,副司令和参谋长的车前后鱼贯而入,安检人员见到小号牌军车并不拦阻。两位首长说说笑笑登了机,早忘了 自己的什么机票,就这样,都仁逃过了一次风险。


    但从不看票的惯例也有被打破的时候。12月中旬的一天中午,都仁为临时决 定次日回川的李副政委买票。来到迎宾馆,服务员说当日第一班头舱已经无票,只有第二班4404的头舱。都仁请求售票员能不能通融,售票员露出诧异的神色: 两班飞机相差十分钟起飞,有什么区别吗?都仁也觉着在理,便拿了第二班的票。

    回到副政委办公室,都仁刚说是第二航班,平日里颜面沉稳的将军川剧变脸般动了怒:第二班?!你给我拿第二班?!我不听解释!换票!换不了票就换人!“啪”地一声,机票、保险票扔到都仁脚下。

    赶 紧把票拾起,灰头土脸地退出来,都仁处于委屈和惧怕中。办事不利索,耽误领导考虑大事,你受委屈活该;至于惧怕嘛,虽说大不了下边防,但由此也就基本结束 了自己的美好前程。赶紧报告顶头上司王主任,主任责备一声“瞧你这事办得!”操起电话,拨动号码,对方是一个说蹩脚汉语的粗嗓门。寒暄和玩笑一阵,最后轻 描淡写地提了一下换票的事。放下电话,主任朝我挥了挥手:“好啦!赶紧去迎宾馆的柜台吧,有售票员等你。”几个月后都仁才逐渐明白,办公室和民航经常搞共 建,王主任隔三岔五要带上几个秘书,去请民航大大小小的领导到拉萨饭店聚餐,酒酣耳热之后,开个包间吼吼卡拉,借此联络感情。那时普通市民吃蔬菜就是打牙 祭,拉萨饭店却能吃上空运的海鲜,一桌席两三千元呢,有吃有玩,两家关系想不好都不成。

    后来王主任将第二航班之事作为案例,帮秘 书们查找教训:别看领导都宽容大度,其实他们身边有很多雷区。领导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你让他坐第二班,送站接站的、等着接风的,都不能依惯例在第一时间运 行。十分钟的等待中,有人会觉着这领导头班都坐不上,“没搞”;加之航班号“死死冻死”,是不是咒领导早死呢!影响会很坏,后果会很严重。都仁谨记在心, 和民航的逐渐混熟了,再未出过第二航班的情况。


    春节前夕,机票争夺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翻年的1月26日,星期四,正好是 阴历的腊月二十六,都仁打算坐那天的军航回川休假。军航飞周二、三、四,每日一班,这是春节前最后一班。过了周四,复飞要过完大年之后了。拿了登机牌,透 过挂着霜花的玻璃窗,但见本不宽敞的候机室已是行李壅塞,人头攒动,烟雾缭绕。看看离登机还有个把小时,都仁便信步走进一墙之隔的民航大厅闲逛。民航的两 架飞机已经落地,敞亮暖和的大厅中,乘客们手持登机牌,排着长队缓缓前行,正有序地接受安检。他们是幸运者,犹如狂浪将至前爬上堤岸,拟或大厦将倾前跑进 广场,一个个透着劫后余生的安详。

    角上一个柜台却是另一番景象。二十余个穿各色衣服的男女,手持票据和证件,水桶般地围定一位手 持对讲机的中年女性,她应该是机场的值班主任。主任离开柜台朝卫生间方向走,人群便蜂拥地追着移动。她终于不堪重负,吼了起来:“我再说一遍,没有登机牌 了!超过换票时间,有票也没用!”一位乘客说:“我提前一小时就来了,你们不给换,到我换的时候,又说超了时间,你们讲理不讲理!?”主任撒起泼来:“不 讲理咋啦?有本事你告去!”彭地一声关上门,从另一侧逃遁了。

    人群骂骂咧咧地散开来,都仁才看到一个穿上尉军服的人,是政治部的 徐秘书。徐秘书说今天送政治部陶主任出藏,车刚过曲水大桥就爆胎,耽误了时间。陶主任从内地师政委岗位提拔进藏不久,又不是VIP,民航的人估计漏了领导 的座。见徐秘书抓狂的样子,都仁说:走,赶紧去军航想办法!

    来到军航,都仁找到以前的战友,安检站的张站长。张站长说就连头等舱的登机牌都发完了,一个空位也没有。都仁说老兄你念在我们一个锅里舀过饭吃,想想办法吧!张站长无奈之余,说找找你的老科长、场站的郭参谋长吧,他今天飞行值班,一会就到。

    期 盼之中,郭参谋长到了。微胖的身材,空军冬常服,左手套着“值班首长”的猩红色袖标,黄底蓝杠的空军中校军衔,看上去比陆军大校的两杠四星更璀璨夺目。唬 着个脸:啥事,说!都仁拖过徐秘书把情况简要说了。郭参谋长略感意外,问陶主任人在哪里?徐秘书说就在室外的桑塔纳卧车里。排开众人,郭参谋长跑步来到桑 塔纳前,立正,敬礼。以下迎入贵宾室、头等舱、免检、登机,无须细表。这次,我帮徐秘书逃过一劫。

    后来从徐秘书处得知,当时一位 边防军人的妻女,在贡嘎机场已经苦等了半个月,军航办在最后一个航班,为母女两人安排挤进一个头等舱座位。遗憾的是,这个宝贵的座位还是被首长挤掉了,军 区首长乘坐军航有无条件的优先权。

     仰望着一飞冲天的TU-154,搂着女儿的母亲凄楚地恸哭,将机票细细地撕碎,任其雪片般飘散在凛冽的寒风里。


- 转自凯迪网(转) 2013-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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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world1000 回复 悄悄话 与美军有一拼
毕凡 回复 悄悄话 我一同窗好友平生第一次行贿便是给一位军官。他从军队储备油里低价买进汽油,再转手卖给地方。一本万利。他说塞钱的时候,脸红心跳,手发抖。而那位军官倒很坦然。五毛们一定要么说我乱编,诬蔑“伟大的人民军队”,要么说这是个别现象。
拉力 回复 悄悄话 还有,五毛骂轮子的报纸:大纪元是“大妓院”。 有时候我想,亏五毛想的出来,“大妓院”这个词形容党国,不论是解放军还是央视的主持,还真的挺形象的。
拉力 回复 悄悄话 看文章,写的90年代,何止是西藏军区,东南沿海的几个军区干的要比这个夸张百倍。那时候首长玩玩文工团的女兵,算什么事呀。

那时候,沿海的军区,忙着用军舰公开保护走私船呢,海关里为此还挂掉了好几位,然后告上北京。北京派人来查,结果钦差大臣被人打黑枪。一查,打黑枪的最后躲进了省军区大院。

党国里发生的事情,只有你想不到。
aussie-2 回复 悄悄话 很好玩的故事。‘搂着女儿的母亲凄楚地恸哭,将机票细细地撕碎,任其雪片般飘散在凛冽的寒风里。’是后来文艺青年添加上去的吧?
julienmum 回复 悄悄话 哦,原来是凯迪的啊
wenxuecity13 回复 悄悄话 很好的文章。认识一个叫张景峰的,以前也是西藏军区,听了不少那里的故事。
leonardo2025 回复 悄悄话 打到了腐朽国民党,换来了更腐朽的共产党!当初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SB愤青们怎么想的?
颐和园 回复 悄悄话 不愧是党军呀,CP有多腐败,这支党军就有多腐败。 这样的军队怎能打仗,真就只能打老百姓了。
laocheng2 回复 悄悄话 开眼, 好文,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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