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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房的男作家,和被掩埋的少女

(2024-03-30 17:35:29) 下一个
 她姐 她刊 

 

 

川端康成小说由女学生代笔?

 

太宰治“抄袭”情妇日记?

 

菲茨杰德拉被妻子指控“剽窃”?

 

原来历史上那么多“男小偷”?

 

不过与其说男作者是“小偷”,不如说历史,由男人主导和写就的“history”,本身就是在窃取、以及有意埋没无数女性劳动成果的基础上写就的。

 

 

 

 

 

她的名字,

 

只有他的署名

 

刷到一则帖子,说喜欢的作家“塌房”了。

 

因为他的部分作品被认为是女学生代笔的。

 

这位作家大家都很熟悉,日本文学泰斗——川端康成。

 

川端康成曾发表过一批少女小说,以当时的日本女校为背景,描绘少女间的微妙感情。

 

其中的开端之作——《少女的港湾》,根据考证,原稿出自一位名为中里恒子的新人女作家。

 

最直接的证据是他跟中里恒子往来的书信。(收录于川端康成全集1984年版)

 

 

 

“少女的港湾的行文越来越粗糙了,重写很困难进展得不太顺利,还请你尽可能按照最开始的感觉来写,这边也会轻松一点。要是你没兴趣继续写这篇了,那就赶快结束,我这边换成别的连载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既然已经接下了这个工作,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继续完成。”(1937年9月14日)

 

 

 

目前学界一般认为川端康成指导了中里恒子的创作,至于他对文稿的修改程度如何,仍有争议。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原稿作者是中里恒子无疑。中里恒子就读女校的亲身经历也被认为是本书的灵感来源。

 

然而作品出版时,署名却只有川端康成一人。

 

那时《少女的港湾》非常畅销,女校学生几乎人手一本,5年内加印47次。

 

也正是这部作品,确立了川端康成“少女文学鼻祖”的地位。

 

至于中里恒子?

 

几年后,她成为第一位获得芥川奖的女作家。

 

几十年后,能证明她是《少女的港湾》原作者的川端康成书信集出版。

 

那是1984年。中里恒子于1987年去世。

 

遗憾的是,三年间,没有一个人去采访她。

 

直到中里恒子去世两年后,人们从她家中发现了《少女的港湾》手稿的一部分,日本学界才纷纷开始研究、考证。

 

如今,维基百科在《少女的港湾》作者介绍里,加上了中里恒子。但国内各大平台,仍只有川端康成一人的名字。

 

      左-维基百科;右-豆瓣读书     

 

除此之外,另一小说《花的日记》,也被认为是由川端康成和中里恒子共同执笔。

 

      川端康成の小説『花日記』の代筆疑惑検証       

 

才华被看见、被利用,名字却被剥夺、被隐去。

 

中里恒子的遭遇,并非个例。

 

日本作家太田静子,太宰治的情人之一,也被认为是太宰治名作《斜阳》的原型人物。

 

      太田静子       

 

事实上,《斜阳》中出现了大量太田静子的日记原文。

 

当时太宰治想要太田静子追忆母亲的日记当素材,太田静子为了爱情,答应了他的要求。

 

说好听一点,是改编创作,难听一点,就是剽窃。

 

毕竟“大量引用”却不标注出处,一个女人的劳动成果就这样被轻易抹去。

 

2012年,太田静子和太宰治的女儿——日本作家太田治子出了一本回忆录,揭露生父的“抄袭往事”,她指出《斜阳》应为两人合作作品,而不是独属于太宰治的创作。

 

“《斜阳》有太多地方直接用了母亲的文字。并非一词一句,而是常常引用一大段,且百分之九十九都未作改动。”

 

      《向着光明——父亲太宰治与母亲太田静子》       

 

当然太宰治不仅“借鉴”了一个女人的日记,另两部作品《女生徒》和《正义的微笑》同样根据两位女性的日记写成,同样没有她们的署名。

 

被名作家“剽窃”日记的,还有泽尔达,上世纪20年代的“美国第一摩登女子”。

 

她出身优渥,精通芭蕾、法语和诗歌,爱好抽烟喝酒跳舞,是那个年代的反叛女性代表。

 

      泽尔达      

 

而她的丈夫,是以《了不起的盖茨比》闻名于世的作家——菲茨杰拉德。

 

世人眼中,泽尔达是菲茨杰拉德的缪斯,更是一个挥霍无度的疯女人。

 

    《午夜巴黎》,海明威吐槽泽尔达      

但对泽尔达来说,光环和污名的背后,或许充斥着难言的愤怒和痛苦。

 

某报曾邀请她为菲茨杰拉德的小说《美丽与毁灭》撰写评论,她公然表示在书中认出了自己日记中的一部分,“菲茨杰拉德先生——我相信他就是这样拼写自己名字的——似乎相信剽窃要从家里做起。”

 

紧张的婚姻关系最终摧垮了泽尔达的精神和灵魂,她不得不住进精神病院。

 

不过她在住院期间,还写完一本半自传体小说——《最后的华尔兹》,这是她出版的第一本,也是最后一本小说。

 

因为几年后,她死于精神病院的一场火灾。

 

 

她的才华,

 

被他的阴影覆盖

 

科学界有个著名的“玛蒂尔达效应”。

 

指的是科学史上的性别偏见,很多女科学家的成就遭受轻视和贬低。

 

我们可以举出大量例子:

 

物理学家吴健雄,第一次用实验论证了“宇称不守恒”理论,从而推翻了统治整个科学界的宇称守恒理论。

 

结果第二年的诺贝尔奖只颁给了这个理论的提出者——杨振宁和李政道。

 

      吴健雄女士       

 

最早发现Y染色体,并提出生物性别由染色体决定的是美国遗传学先驱内蒂·史蒂文斯。

 

结果这一惊人发现无人在意。直到一位比她更有名气的男同事威尔逊,把她的结论重复了一遍。

 

于是学界将这一发现归功于威尔逊。

 

      内蒂·史蒂文斯女士       

 

现代化学之母,玛丽-安娜·皮埃尔莱特,她和丈夫潜心化学研究,她为丈夫翻译重要科研资料、撰写大量实验笔记,绘制精密化学仪器......他们的研究成果丰硕——发现并命名“氧气”、元素周期表、质量守恒定律......

 

遗憾的是,世人只知道她丈夫的名字——“现代化学之父拉瓦锡”。

 

拉瓦锡的名字和肖像永远地留在了教科书上。

 

而教科书没有告诉我们,肖像画中,拉瓦锡抬头望向的,正是玛丽。

 

是的,玛丽,这位伟大的女科学家,不仅全身被裁掉,连手都给P掉了。

 

      上为肖像画原图,下为教材插图       

 

事实上,“玛蒂尔达效应”模仿的,是1968年「由社会学家罗伯特·K·默顿」提出的“马太效应”,指的是已成名的人,比不知名的人更可能获得荣誉。

 

 

 

「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

——《马太福音》名句,即“马太效应”名称来源

 

 

 

从性别视角来看,已成名的人、更容易获得荣誉的人通常性别为男。

 

这不仅仅发生在科学界。

 

在女性被长期歧视、禁止接受教育、禁止进入公共领域的情况下,霸占话语权以及社会资源的男人们,显然更容易做出成就,其成就也更容易被社会认可。

 

而女人,那些才华横溢的女科学家、女画家、女音乐家、女作家......她们总是被埋没、被遮蔽。

 

在男人撰写的历史中,她们的存在,只是男性伟人和天才的附属。

 

作为妻子、母亲、女儿、姐妹、情妇、助手。

 

日本女性浮世绘画家川村荣,又名葛饰应为。

 

“应为”,即“喂”,这是父亲对她的称呼。

 

她的父亲,是日本浮世绘的名片,葛饰北斋。

 

     葛饰北斋名作《《神奈川冲浪里》      

 

她大半生都在给父亲充当助手,给他的画上色,增添细节。

 

即便她也有超乎寻常的绘画天赋,她画的美人,连北斋都说自己甘拜下风。

 

但父亲的光环实在太大,历史只留下北斋之名。

 

后人推测,北斋的作品应有不少为父女合作,甚至部分由女儿代笔。

 

 

      《眩:北斋之女》     

 

 

还有卡米耶,一生被“罗丹情人”标签困扰的天才雕塑家。

 

作为罗丹的学生,罗丹的部分作品都有她的参与,甚至完全是她的创作。

 

但,没有她的名字。

 

罗丹传记上,她被提及的名称是“某女艺术家”。

 

她被大众记住的身份,是罗丹“情人”和“模特”。

 

后来她损毁了很多作品,因为害怕被罗丹偷走。

 

      卡米耶与她幸存下来的雕塑作品       

 

人们认为她疯了,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一关就是三十年。

 

她最终在贫困孤独中死去。

 

而那个在她19岁时,引诱着她献祭青春、才华和自我的男人,从始至终屹立在神坛。

 

2017年,卡米耶·克洛岱尔博物馆在法国正式开放,她的艺术家梦想与野心终于被世界看见。

 

讽刺的是,法国人拍过一部为她正名的传记片,名为《卡米耶·克洛岱尔》。

 

百度百科翻译为,《罗丹的情人》。

 

      图源:新浪微博       

 

更讽刺的还有,上文提及的“马太效应”,贡献者其实是两位,除了公认的罗伯特·K·默顿,还有他的妻子,社会学家哈里特·扎克曼。

 

默顿的理论基于扎克曼的实证调查,但论文没有她的署名。

 

直到1973年,默顿才承认扎克曼是共同作者。

 

不过我们与其说男作者是“小偷”。

 

不如说历史,由男人主导和写就的“history”,本身就是在窃取、以及有意埋没无数女性成就的基础上写就的。

 

 

被遗忘的她们,

 

是历史的另一半

 

1971年,正值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高峰,琳达·诺克林,曾向世界甩出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

 

这句发问如同一颗炸弹,在世界范围内引发了巨大的回响和震动。

 

各个领域的历史学家们都开始重新发掘那些被埋没的女性天才,被遮蔽的女性成就。

 

 

人们渐渐发现,伟大的女性从未缺席,只是她们总被叙事忽略。

 

天才、伟人,大部分情况,是男性专属的修饰语。

 

纵观历史,一个女性想要留下自己的名字,太过艰难。

 

哪怕传奇如妇好,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将军,也是直到1976年才被女考古学家郑振香发掘。

 

除了商朝的甲骨文,此前的史书对她不着笔墨。

 

甚至连甲骨文上刻写的“妇好”二字,也不是她的真实名字。(“妇”是称谓,“好”是姓)

 

 

      郑振香讲述考古妇好墓      

 

历史显然不欢迎女人的名字,以伟人以天才之名被书写。

 

拿写作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里,一位女性想要发表自己的作品,要么匿名,要么使用男性笔名,要么以男性家人的名义。

 

使用一个男人的名字,能让她获得更公正的评价,更少的麻烦。

 

如果留下自己的名字,就必须忍受双重标准。

 

甚至承认自己的作品,只是“女人写的那种东西”。

 

这几乎是所有女作家,都曾面临的处境。

 

文学史上一些我们熟知的名字,乔治·艾略特、乔治·桑、勃朗特三姐妹,都曾选择使用男性化名。

 

“以争取男性对她们智力上的严肃性的接待。”

 

      乔治·艾略特,原名玛丽·安·伊万斯    

 

乔安妮·罗琳,在出版《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时候,也把自己的名字改成J.K.罗琳。

 

因为出版商曾告诫她,男孩子们不会买女人写的书。

 

我们难以想象这种偏见埋没了多少女性天才。

 

伍尔夫曾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提出一个假设:

 

如果莎士比亚有一个天资聪颖的妹妹,她会有何遭遇?

 

伍尔夫在文中畅想了她的人生经历——无法上学、十几岁被安排结婚、离家出走、想演戏被拒、遇人不淑、意外怀孕、最终自杀而亡。

 

当然我们如果乐观一点,那妹妹最好的结局可能是——

 

成为莎士比亚的代笔。

 

就像前面提到的葛饰应为、卡米耶。

 

不过现实总是更残酷。

 

你知道莫扎特还有个天才姐姐吗?

 

她的名字叫玛丽亚·安娜,一个同样极具天赋的音乐神童。

 

却在成年后被禁止演出。父亲也不再教授她音乐。

 

      玛丽亚·安娜       

 

只因性别为女,她注定只能是伟大音乐家莫扎特的姐姐,而不是伟大音乐家玛丽亚·安娜。

 

这样的遗憾与失落,贯穿于过去千百万女性人生的始末。

 

而主要由男性撰写的历史却告诉我们,女性在任何领域都没有取得多大的成就。

 

女性就是不擅长写作、不擅长学习理科、很难成为伟大的艺术家......

 

“因为女性先驱们没有在历史中留下永恒的名字,所以在几个世纪中女性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从零开始,孤军奋战,没有榜样、没有参照......”

 

 

      图源:《小妇人》     

 

 

这似乎是属于女性的西西弗斯神话。

 

历尽艰难留下名字,又不断被抹去名字。

 

直至今天。

 

我们仍在与沉默和遗忘对抗。

 

打捞她们的故事,重复书写她们的名字,抢救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因为我们知道,以往我们学习和熟知的历史,仅有一半。

 

另一半,应该是她们的故事。

 

是属于所有女性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部分参考资料:  

李君棠,《艺术史的另一半——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艺术家》

罗莎·蒙特罗,《女性小传》

太田治子,《向着光明》

 

监制 - 她姐

作者 - 西力

微博 - @她刊iii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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