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15-董大论天下

董九让女儿坐在自行车前面横杆上，她的背包放在后座。

刚上轮渡，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等等我，望哥——！”董九转身一看，见一位女子飞身一跃，落到甲板上之前，一个罗汉十八滚，在董九父女身边站起身来，让晨雾中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轮客，都被眼前的侠客身影惊醒了。

大家纷纷来到女子身边，有人问：“在拍电影吗，女同志？”

大家听完她的解释，对她的身手无不竖起大拇指。原来她就是肖新妍。跑完步，见董九上了轮渡，立刻跑过来，跟他一起上他父母家。

星星见过肖新妍。单位联欢、春节团拜会上，董九都会带着女儿，一家三口跟单位的人庆祝。

“肖阿姨早！”星星一见她站起来，就小声叫道。新妍拍了拍星星的小手说：“你妈妈不一块去吗？”

星星也不知道，看着董九，有点茫然不知。

董九给女儿解围道：“周末我们夫妻分工：一个送女儿主外、一个收拾家务做饭主内。我们家三口逢年过节才一起看望老人。”

肖新妍点点头，没有多问。她只想知道，在对岸能不能买点礼物，否则空手看望老人，不太合适。董九说，不必买东西，他已经带了，就说是她新妍送的就行了。新妍没同意，说那样会露马脚，被他父母看不起。

两人在轮渡上一直争论不休，让星星烦死了。她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肖阿姨，想不到这个阿姨跟她妈妈一点都不一样。在家里，妈妈说什么爸爸都同意，为什么现在肖阿姨说什么，爸爸都不同意。不就是买两瓶酒、几样果品的事吗？星星从来就不爱吃哪些饼干啊、桃酥啊、糖果啊，听听都烦。

最后肖新妍买了几样礼品，一掏口袋，没带钱包。因为出来跑步，所以只带了钥匙和一点女人必备的东西，没带上钱包。董九很痛快地帮新妍付了钱。

“周一我还你，记得提醒我。”新妍很认真地告诉董九。“几块钱的事，你别放在心上！”董九觉得新妍是做大事的人，不必在小事上花心思。

董大夫妇听完儿子的介绍，非常客气地招待了新妍的到来，还立刻把她送的糖果拆开来吃，并让老婆子赶出几个菜，把新妍送的小茅台打开来喝。

新妍发现两位老人，性情豁达、乐天知命，并对儿子董九目前在一院工作和待遇非常满意，话中没有对政府和生产队的干部丝毫的抱怨。这也是新妍意料之中的，因为董大是董家的门面，必须是这样——胳膊拧不过大腿。

新妍问老人，为什么让董九读医科，而不是接手董家的生意。董大乐呵呵地说：“我没有同意他为民国政府工作，毕竟那是一个很快要倒塌的国祚。既然不能在当朝为官，最好的选择就是悬壶济世。”

新妍为董九有这么牛的父母感到很高兴，端起酒杯，敬了老人一碗酒。

新妍接着问老人，解放前夕，董家为什么不去台湾或者香港。当初很多人离开大陆，譬如他的亲家一家六口，全部离开黄浦江市，落户香港。现在听说全家在香港开医院、投资房地产和赌场，在澳门和台湾都有生意。

董大还是乐呵呵地说：“台湾和港澳，都是弹丸之地。堂堂中原华夏子孙，哪能把那里作为归属。”

新妍接着问：“董家的财物没了，你们的处境不尽人意，难道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吗？”

董大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小囡儿，既然要问，不妨说说！你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也是我当初的预测。

“财富不是靠守，而是靠进和出。当没有进出的时候，就等。我等不到，董家还有后人嘛！共产党跟国民党不一样：国民党管不了，所以不管，给生意人自由；共产党管得太多，没有生意，更没有自由。国民党到了台湾，听说开始管起来了，也给生意也给自由。

“我们的国家，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物极必反，宽松的时候慢慢就会到来。时机到了，董家发财致富的机会就有了。

“中国这么大，一旦路子走对了，她的能量是巨大的。她不是欧洲人口中的狮子，那太污蔑我们炎黄子孙了，因为我们是龙的化身——我们的舞台是大海是星辰。我小小董家，也是一条小龙，也有我们小小的大海星辰。全国每个家庭的大海星辰汇合在一起，那种气势，只有震撼二字可以概括的。”

新妍听完拍手叫好，接着问：“董老，中国和西方的美国、英国等国家，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董大手拂长须，微微一笑：“世界格局，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其推动力就是二个字——利益。无论是道光时期的英国，还是民国时期的美国，他们来我们的国家，不是为了霸占我们的土地，而是为了进入我们的市场，挣我们的钱。我们有市场我们有劳力我们有需求，他们怎么会不来挣钱。现在老大哥跟我们关系时好时坏，跟英美交朋友的时候不会太久。西方世界要进入我们的市场，那我们也要进入他们的市场。

“我们中国人，擅长模仿、改进和超越，这是在基础薄弱的时候不得已采用的策略。一旦我们的基础变得坚实有力，发明创造和革新都不是问题。中美合作，将给中国带来很多机会，更会帮助中国走向科技和经济的繁荣。

“我们中国人，比较温和，所以文明传承久远。同样在国际事务中，左右逢源，朋友多，好办事。国家有大智慧，国祚持续时间长，社会稳定而不会有大起大落的动荡不安。

“合作比对抗好，大家都有钱挣，大家都有饭吃。这是我们中国人的生意观，不是西方人的金钱观。西方人打开我们的国门后，认为东方人比不上他们，所以他们会千万百计限制中国的发展和强大，为他们的结论背书。

“从古至今，他们西方也是这样做的。不过一旦我们强大了，要对付他们，应该没有问题，这是华夏古老文明智慧决定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在回城的途中，新妍问董九：“你父亲作为董家当家人，确实胸怀天下。站在黄浦江岸，看见的不是江南偏安一隅，而是大江南北、海洋陆地。他开染坊，难道还办报刊吗？”

董九笑了笑：“我父亲很有生意眼光，不但跟本地人做生意，也跟洋人做生意。他看报纸、听电台广播，搜集各种信息。在董家染坊有一个三人小组，专门关注布匹流行花色、花样、质地以及发展趋势，物流和各地价格，并且投资股票和期货，实体生意和金融投资都做。

“我父亲很关心政治跟董家经济命脉的息息相关。董家即给政府做军服，也跟新四军、解放军出布匹、定制服装。总之他是一个开明、友好和乐观的人，人脉广、信息灵通也让他少走弯路、少吃亏，也更容易看清楚别人看不明白的事情——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命运以及董家的未来。”董九解释道。

新妍很开心，董九开始发表他的看法，因为以前他们在一起，基本上是新妍一个人说话，而董九只是一个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