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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梦

(2022-02-19 11:10:35) 下一个

我从长长的梦里醒来,心中一片茫然。

 

我走出房间,客厅里有一个男人,他既陌生又熟悉。

 

他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看我,停下手中的工作,柔声问道,醒了?又做了什么奇异的梦?

 

我想起来在梦里,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他”描述我的梦。他是另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梦境里的人。

 

屋子里异常安静,窗外雾蒙蒙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回想梦里的情景,一幕幕依然栩栩如生,我不禁怀疑眼前的世界才是虚幻的梦境。

 

我对他讲述着我的梦,他安静地耐心地听着,并没有笑笑,应付我几句就走开,像那个他一样。

 

我总是做梦,很多的乱梦。有时还很恐怖可怕,但都很有意思。我很享受。那个他总是在我的梦里,使我无法忘记他,虽然他有那么多的缺点,但他是我的爱人。他的名字叫泓。

 

我不知该怎么称呼他,经过长长的睡眠,我竟然忘记了他的名字。

 

我睡了多久?我迟疑地问道。

 

很久。他笑道。

 

他放下电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说,我们去吃饭,然后去跳舞。

 

我不会跳舞,什么舞都不会。虽然我一心想学会踢踏舞,但一直没机会去学。我想让澄和澈去学,可他们也一直没机会。

 

我脱口而出这些话。

 

Jane,他说。

 

我不是Jane,我是唐静安。

 

他走过来,看着我,说,睡太久睡傻了吗?

 

他拿起笔写下李简两个字。这是你的名字。我狐疑地看着他。他拉开衣橱给我挑好衣服,我们走到了街上。

 

先到了一家陶艺馆,我不记得以前来过,我想起来在梦里我拥有过一家。那是一间建在闹市区的阔大的木屋,有玻璃封闭的露台。夏天电闪雷鸣,黑云滚滚,我和泓在吵,我一个人在拉坯。他回来给了我一个烤红薯赔罪。

 

他还请了我的两位好友。我们一起坐下来。

 

一个老奶奶和一个小孩子站在门外。他们衣衫褴褛,神情疲惫而悲哀。这是一个春天的午后。

 

父亲打来电话,用温和的语气责备我许久没有回家了。我答应他,一会儿就回去看他。侍应生打出了账单,我粗略地看了一下,正预备付,侍应生说他已结过账了。和朋友分手后,我匆匆向家赶去。我们一直住在老房子里并没有搬过家,我抱住父亲,仿佛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母亲在檐下逗弄鸟雀。我梦见过千百次了,父亲离开了。我是个再没有父亲庇护的可怜孩子。

 

我和父亲唱起歌来,

 

金陵桂花开了,

妹妹出来玩耍了,

西风也跑来了。

金桂花,银桂花,

纷纷落,簌簌洒,

谁在树下坐?

谁在树下站?

谁变成了桂花?

是我呀,是我呀,

雀儿飞来啄我了。

 

我的心头忽然涌起强烈的思念和痛楚。我忽然记起我有两个孩子,我伤心哭泣的时候他们会用他们的小手抹去我的眼泪,柔声安慰我。他们是我的小天使,他们总是用柔软的声音叫着我,妈妈,妈妈。


 

所有最美好的事都发生在六月,因为六月是一年中最美好的一个月份。我站在光阴的长河里回望,多少个六月过去了。无数的往事散落在光阴的河里,像我无数美丽的衣衫悬挂在衣橱里,每当我走进去摩挲,我便迷失在其中了。我对他说。

 

在白茫茫的雾野上,走着一只兽,它低沉嘶吼着,它的吼声里是含有火焰的红,和蔓上台阶的青苔的绿,这是秋天。我继续对他说。

 

他是温柔而严厉的,像父亲一样。但他像个一个不完全真实的人,或者是一个太完美的人,他不会发怒,他对我永远是温柔的。当我问他,他笑着说,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我正是你希望的样子呀!

 

他一直在写备忘录。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像泓。但泓也一直断断续续在写备忘录,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孤独的人的回忆和思索。

 

泓是你梦里的人?他问道。是的,我的爱人。我回答他。他笑了。我羞赧起来。他一定是我上辈子的恋人。因之我总是梦到他。

 

他是什么样子的?他好奇地问道。我认真地回想,然后说,和你很像,很像。只是有时候有些坏脾气,让我讨厌。还有,他从不肯认真听我说话,总是中途走开,让我痛恨。

 

他捂住他写的不让我看。

 

我生于一个幸福的家庭,又得到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我记得泓写的一段话,我闭上眼一想到它们,它们便像小蝌蚪一样向我游过来了。我赶紧睁开眼,去看他写的。

 

我在梦里都读过了。是一样的。我说。

 

我站在一棵木芙蓉前。碧绿的枝叶中嵌着数个花苞,火炬的形状,笼着的瓣是淡紫色的,又发着银光。我退后看时整株树都变成朦胧的银色了。



 

我从长长的梦里醒来,心中一片茫然。

 

窗外,泓在忙碌着。桌子上有半篇文章,我拿起来看。

 

我的绿衣郎

我有一位绿衣郎,他身着绿衣是最好看的。他站在夏日的绿树下,如同一棵苍翠的梧桐树一样。

我的绿衣郎,从清早到晚上,浇园,除草,修路,整理,筑建,他辛勤劳作着。清晨,蜜蜂在他身边嗡嗡叫着,夜晚,萤火虫在他眼前飞舞着。汗水湿了他的衣衫,他脸上晶莹的汗滴像像草地上晶莹的露珠一样滚动着,闪耀着。

我的绿衣郎,他不是大商人,不是大政治家,他没有珠宝金玉给我,他奉献给我的只有一双手和一颗心,那便叫我有了一个世界。我愿意和他相伴于青山绿水间,鸡鸣犬吠过一生。

给我甜蜜与悲伤的,诚挚的,朴素的,我的绿衣郎,他专心致志地做着事,如山一般地沉默而坚毅。当他站在绿树下休息时,他便如同一棵苍翠的梧桐树一样。

 

院子里的橙色百合花开放了,一丛丛的,很浓烈,艳丽,像西域的舞女,红色的天竺葵也盛开着,却很沉静的样子,如同旧时的少妇,粉色的芍药也绽放着,明媚,鲜妍,像调皮的少女一般。

 

我坐在床上怔怔发呆,他走进来,问我说,懒虫,又做了什么恶梦?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梦。那些梦既不是美梦也不是恶梦,它们就是极其普通的或者说平庸的生活场景。

 

我从长长的梦里醒来,心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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