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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乔纳森·哈克的日记

  10月3日。我一定要做点什么,否则我就要疯了,所以我写了这篇日记。现在是六点钟,再过半小时我们将会在书房碰面并且吃点东西,范海辛医生和西沃德医生都觉得如果不吃东西我们将不能拿出我们最好的工作状态。上帝啊,最好的工作状态,我们今天需要这个。我必须一有机会就不停地书写,因为我不敢停下来去想。所有的事,大的小的,都必须写下来。或许在最后,小的细节带给我们的线索最多。而这些事无论大小带给米娜或我的境遇都不会比今天更糟。然而,我们必须彼此信任并且满怀希望。可怜的米娜刚刚还泪流满面地对我说我们的信念正是在困难与磨炼当中接受着考验,我们必须坚信不疑,最后上帝会帮助我们直到结束。结束!哦,上帝啊!什么结束呢……继续写!继续写!

  当范海辛医生和西沃德医生从可怜的伦菲尔德那里回来后,我们严肃地听他们讲述了整个经过。首先,西沃德医生告诉我们,当他和范海辛医生去楼下的房间时,发现伦菲尔德瘫倒在地板上,脸部受到严重的挫伤,颈骨都折断了。

  西沃德问走廊里当班的看护是否听到了什么动静。看护说他一直坐在那里-他承认自己在打瞌睡-然后他听到房间里传出很响的声音,然后伦菲尔德大叫了几声:“啊,上帝,上帝啊!”在那之后是什么东西摔下来的声音。然后当他进入房间,他发现伦菲尔德躺在地上,脸朝下,如同后来两位医生见到的一样。范海辛问他听到的声音来自几个人还是一个人的时候,看护说他不清楚。开始时好像是两个人在说话,但是房间里没有别的人,所以他觉得那只有一个人。但是他说他可以发誓,如果我们不相信的话,那句“啊,上帝!上帝啊!”肯定是病人说的。

  当只有我们几个人的时候,西沃德医生说他并不想把整件事复杂化。我们得考虑到警方审讯时候的问题,而且绝不能把真相说出来,说了也没人会相信。现在看来,他可以基于看护的证词,开具“病人是意外从床上跌落而死”的证明。万一验尸官要验尸的话,他免不了要审问证人,那么得到的结果也必然相同。

  接下来我们面临的问题是讨论并决定下一步的计划,我们最先做出的决定就是要对米娜充分信任,就是说,任何事情无论多痛苦,都不能再隐瞒她。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做是明智的。看到米娜这么勇敢而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却充满悲伤,真让我心疼。

  “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她说,“我们已经经历得够多了,何况这世上再不会有任何事情比我忍受、遭遇的更痛苦的了!接下来无管发生什么,对我来说都只会带给我新的希望,新的勇气!”

  当米娜说这番话的时候,范海辛一直在注视着她。突然他开口了但却十分平静:“但是,亲爱的米娜女士,你不害怕吗?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其他人害怕?”

  她的表情凝住了,但是她在回答的时候,眼里闪现着牺牲者献身时一样的光芒:“不!我不怕,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他轻声地问。此时大家都寂静了下来,因为每个人对她话语中的意思都感到几分茫然。

  她的回答很干脆,就好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会密切注意自己,如果我发现自己有任何迹象会给我爱的人带来伤害,我就去死!”

  “你不会自杀吧?”范海辛声音嘶哑地问道。

  “我会的。如果那些深爱我的朋友们都不愿意帮我从痛苦和绝望中拯救出来,我会自己动手!”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教授说。

  教授本是坐着的,此刻他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手摸着她的头严肃地说:“我的孩子,对你来说一定有更好的办法让你好好的,而我将和上帝一起找到一种方法让你毫无痛苦地离去,就算在此刻,只要是最好的法子,不,最安全的法子,但是我的孩子……”

  他看上去哽咽了,抽泣了好一阵子,然后他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里的人当中会有人挡在你和死神之间保护你的。你不能死。谁也不能让你死,更不能自己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在那个破坏你原本美好生活的家伙真正死掉之前,你都不能死。因为如果他还是活死人的话,你死了就会变成像他一样。不,你必须活着!你必须努力试着活下去,就算有时候死亡充满了诱惑。你必须同死神搏斗,无论它在你痛苦还是欢乐的时候接近你,无论在白天还是黑夜,无论处境安全还是危险。为了你活着的灵魂,我责令你不能死,连死的念头都不能有,直到这可怕的梦魇彻底结束。”

  可怜的米娜此时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她战栗着、颤抖着,就像我见到的沙堆被潮水冲垮时一样。我们都很安静,此刻我们也无能为力。后来,她沉下气来,转身面向教授伸出了手,温柔却又充满忧愁地说道:“我向你保证,亲爱的朋友,如果上帝让我活着,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直到他的时代来临之际,所有的恐怖都烟消云散。”

  她的善良和勇敢使我们的内心深受鼓舞,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受任何罪。然后我们开始讨论下一步的计划。我告诉她由她一如既往地保管保险箱里的所有文件,以及所有日后可能用得上的文件、日记还有录音资料,就像她以前做的一样。她表示很乐意负责任何事情-如果“乐意”这个词用来形容如此严肃的工作恰当的话。

  范海辛总是能想到其他人前面,他已经为我们罗列出了切实可行的行动计划。

  “目前看来我们做得还不错。”他说,“那天去卡尔法克斯之后我们决定不去碰放在那里的箱子。因为如果我们那么做的话,伯爵肯定猜得到我们的意图,然后他无疑会提前采取措施来阻挠我们找到其他箱子。但他现在不会知道我们的意图。另外,他绝对不可能知道,我们有能力去净化他的巢穴,在那之后他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用它们了。”

  “我们现在掌握了更多的关于那些箱子位置的信息,等我们检查过他在皮卡迪利大街的那栋房子之后,我们也许能找到那最后的几个。所以说,今天是属于我们的,寄托着我们的希望,伴着我们的悲伤。早晨升起的太阳一定会保护我们一整天,在太阳落山之前,那个魔鬼肯定会保持他原本的模样。他会被禁锢着。他既不可能化成空气,也不可能从缝隙中溜走。如果他要通过一扇门,他就必须像普通人那样打开门。所以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去搜寻他所有的泥箱子,然后把它们都净化掉。所以,如果我们今天没能抓住他或消灭他,我们也要让他走投无路,以便能在将来把他抓住或彻底消灭。”

  听到这里,我不能再仅仅空想着而不去具体做些什么了,眼睁睁看着米娜宝贵的生命一分一秒就这样在我们眼皮底下流失掉,光说不做能有什么用!但是,范海辛抬手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

  “不,乔纳森,”他说,“你们有句谚语说,‘欲速则不达’。只要时机成熟,我们一定要展开全面行动。但是你想想,可能所有问题的关键就在皮卡迪利的那幢房子里。伯爵可能已经买了很多所房子,那么就应该有很多合同、钥匙或者其他的东西。他应该会有很多书写用的纸,他也应该会有过一些文件、支票之类的东西。他肯定需要在一个地方储存他的这些东西,那为何不选在这个中心位置,又如此安静的地方呢?况且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从前门或后门出出进进。那里虽然热闹,但没人会注意到他。所以我们应该去那搜查一下那所房子。等我们搞清楚里面的情况,再对这只老狐狸来个亚瑟所说的‘瓮中捉鳖’。喏,是不是这样?”

  “那我们赶快走吧。”我大喊,“我们正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教授没动,他只是简单地问:“那我们要怎样进入皮卡迪利的那所房子呢?”

  “怎么都行!”我叫道,“实在不行我们就破门而入。”

  “那警察呢?他们会在哪?他们会怎么说?”

  我答不上来了。但是我知道,如果教授想要再等等的话,那他一定有充分的理由。于是,我尽量使自己平静,对他说:“只要别错过时机就好。我想,你一定了解我现在正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啊,我的孩子,我能理解。我真的不愿意增加你的苦恼。但是你想想,在别人都还没开始行动的时候,仅凭我们能做些什么?行动的时刻会到来的。我想了又想,在我看来似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想要进入这所房子,但没有钥匙,对吗?”我点了点头。

  “那么设想一下,如果你是那所房子的主人,但是进不去;注意,你对自己的房子不会产生‘入室抢劫’的心理负担,你会怎么办?”

  “我会请一个信得过的锁匠,让他帮我把锁弄开。”

  “那么你们的警察会不会干涉呢?”

  “哦,不会的!只要他们知道锁匠是出于正当理由被雇佣的。”

  “那么,”他一边锐利地看着我一边说,“有可能被怀疑的就是雇主的动机,或者说警察认为这个雇主是不是心存歹意。你们这里的警察一定既热心又聪明-太聪明了,他们能够看透别人的心思,而且愿意管这种闲事。不,不,我的朋友乔纳森,你可以在你们伦敦或者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去撬一百所空房子,只要你方法得当,选对时机,没人会来管你。我曾看过一则报道,一位绅士在伦敦拥有一座豪宅,夏天他到瑞士休了几个月的假,走之前他锁好了房门。他离开之后,来了一个强盗从后面破窗而入。然后他把前面的门打开,就在警察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进出出。后来,他还在房子里搞了一次拍卖会,事先大肆宣传,贴出了大大的告示。拍卖日当天,他把房主的所有东西都拍卖一空。最后,他找到一个建筑商,并和他达成协议,要求建筑商在一定期限之内把整栋房子拆掉运走,而你们的警方和政府却都尽量给予协助。而那个房主从瑞士度假归来之后,发现原本自己的房子所在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坑了。这些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完成的,我们的工作也要这样大大方方地完成。所以我们不能去得太早,那时警察比较清闲,没什么事情,就会觉得我们做的事很奇怪;我们应该在十点以后去,那时周围人比较多,我们做这样的事情才会被认为的确是房子的主人。”

  我只能说他的想法太对了,米娜那张极度绝望的脸在听到这个想法后也放松下来。这个好主意给我们带来了希望。

  范海辛继续说:“一旦进入房子,我们也许就能找到更多线索,无论如何我们可以留几个人在那儿,其余的人到伯蒙德西和麦尔恩德去找更多的泥土箱子。”

  戈德尔明勋爵站了起来。“现在我能帮上点忙,”他说,“我可以发电报让我的手下在最方便的地方备好马匹以及货车待命。”

  “看,老朋友,”莫里斯说,“把马匹准备好以防万一,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你难道不认为让你那些带有家族纹章的时髦马车行走在沃尔沃斯或者麦尔恩德的偏僻小路上会吸引太多注意力吗?我认为我们想去南边或东边的话,应该乘坐出租马车去,甚至可以让它们停在我们要去的地方附近。”

  “昆西说得对!”教授说,“他的想法很周到,而且符合实际。我们要做的是一件困难的事,而且我们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米娜对一切事情越来越感兴趣,看到事情的紧迫性让她暂时忘掉了晚上的可怕经历,我也很高兴。她的脸色非常苍白,甚至白得有些可怕;而且如此消瘦,以至于嘴唇被扯向两边,牙齿显得有些突兀了。我没有提起她的这副样子,免得给她增加不必要的痛苦。但是,一想到伯爵吸完露西的血之后,可怜的露西遭受的痛苦,我就浑身发冷。虽然现在她的牙齿还没有变尖的迹象,但是现在时间还短,今后有我们害怕的时候。

  当我们讨论到行动的步骤和人员部署的时候,又产生了一些新的疑问。最后大家一致赞成在我们去皮卡迪利之前,应该先把伯爵附近的巢穴摧毁。为防被他过早发现,我们应该始终早他一步摧毁那些箱子。而在他处于人形时,也就是他最薄弱的时刻,我们也许可以找到新的线索。

  至于人员部署,教授提议,我们离开卡尔法克斯之后,应该一起进入皮卡迪利的房子。然后我和两位医生留在那里,戈德尔明勋爵和昆西则去寻找沃尔沃斯和麦尔恩德的巢穴,并把它们摧毁。教授强调说,伯爵有可能在白天的时候出现在皮卡迪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也许就要当即跟他决战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有可能在力量上跟他抗衡。我坚决反对这个计划,因为目前的部署把我算了进去,但是我说过想留下来保护米娜。在这件事情上我已经做了决定,但是米娜不同意。她说,也许会遇到一些法律方面的问题,我可能能帮上忙。伯爵的文件中也许会有一些线索,根据我在特兰西瓦尼亚的经历,我能分辨出来。而且,要想跟伯爵非同一般的力量相抗衡,我们大家必须齐心协力。我不得不妥协了,因为米娜非常坚决。她说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我们能齐心协力。

  “至于我,”她说,“我一点都不害怕。事情已经糟到底了,将来无论可能发生什么,一定会给我带来一些希望或者慰藉。去吧,我的丈夫!如果上帝愿意的话,他就会保护我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

  于是我激动地喊了一声:“那么,以上帝之名,我们立刻出发吧,因为我们正在浪费时间。伯爵到皮卡迪利的时间也许比我们料想的要早。”

  “不会的!”范海辛抬起手,说道。

  “为什么?”我问。

  “难道你忘了?”他说,甚至还带着一抹微笑,“昨天晚上他饱餐一顿,肯定会睡得很晚。”

  我忘了?我怎么可能忘呢!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忘记那可怕的场景!米娜费了好大的劲想保持她那勇敢的镇定,但是痛苦还是征服了她,她捂住了脸,一边呜咽,一边发抖。范海辛并不想唤起她的可怕经历,他只是在思考的时候忽略了她,也忽略了她在这件事情中的位置。

  当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对自己的考虑不周感到非常不安,还试着安慰米娜。

  “哦,米娜女士,”他说,“我亲爱的米娜女士,唉!我是如此尊重你,但是却一时糊涂说了这样的话。我这张笨嘴!我这个笨脑子!不过你会忘掉我刚才说的话,对吗?”他一边说一边向米娜深深地鞠了一躬。

  米娜握住了他的手,眼中含泪地看着他,嘶哑地说:“不,我不会忘记,记得它其实是好事,因为想起这件事,我就会想起许多关于你的美好回忆,这些回忆是分不开的。现在你们快要出发了,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都必须好好吃饭,这样才会有力量。”

  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这都是一顿奇怪的早餐。我们都试图做出欢快的样子,互相鼓励,而米娜是我们当中表现得最活泼欢快的一个。早餐结束之后,范海辛站起来说:“现在,我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就要实施可怕的计划了。你们都已经像我们第一次夜探敌人巢穴时那样武装好了吗?”

  我们告诉他都准备好了。

  “好。现在,米娜女士,到日落之前,你在这里都会非常安全。日落之前我们应该能赶回来……如果……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但是,在我们出发之前,我也会让你武装好,以防遇到袭击。你下楼之后,我已经在你的房间里布置了一些我们熟知的东西,这样他就进不来了。现在,我要武装一下你。我会用这块圣饼碰触一下你的额头,以圣父、圣子的名义……”

  然后我们听到了一声可怕的惨叫,让我们的心一下子揪成一团。当教授把圣饼放在米娜前额的时候,圣饼烙了进去……就像一片灼热的金属嵌进米娜的肉里。就在我可怜的爱人感觉到灼疼的同时,她也立刻意识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这双重的痛苦几乎压垮了她,让她不由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不过,她的思维中却快速地闪过一些字眼。尖叫声还在空气中回响,她就带着一种屈辱的痛苦跪在地上,用她美丽的长发遮住自己的脸,就像一个戴着斗篷的麻风病人,哀号着:“污秽!污秽!即使是全能的上帝也要避开我这被玷污的肉体!在审判日到来之前,我都必须带着这个耻辱的记号在我的额头上了。”

  大家都怔住了。我悲痛无助地扑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我们两颗悲痛的心跳动在一起。而旁边的朋友都转开视线,默默地为我们流泪。这时范海辛转过身,郑重其事地说-他是如此庄重,让我不由地感觉他是在传达上帝的旨意:“上帝认为合适的时机到来的时候,这个记号也许就会消除。因为审判日到来的那一天,上帝一定会清除地球上所有的邪恶,纠正所有子民的错误。哦,米娜女士,亲爱的,请允许我们这些爱你的人见证红印消失的那一刻吧,让你的额头像你的心灵一样纯洁。只要我们活着,就能等到上帝为我们卸下重担的那一刻,到时这个疤痕就会消失。在那之前,我们都将背负着十字架,还要经受泪水与鲜血、怀疑与恐惧,以及所有区别于上帝与凡人的考验。”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希望和安慰,也充满了感召力。米娜和我都感觉到了,不约而同地拉起了这位老人的手,弯下腰亲吻了一下。然后大家都一言不发地跪了下来,手拉着手,发誓要彼此真诚以对。我们这些男人都发誓要为她摘下痛苦的面纱-为这个我们用不同的方式爱着的女人;我们也祈祷上帝能为摆在我们面前的艰巨任务,给予帮助和指引。出发的时刻到了。我跟米娜道了别-这是我们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一次分别,然后出发了。

  我做了一个决定-如果我们发现米娜最终逃脱不了变成一个吸血鬼的命运,那么她不能孤身到那个陌生可怕的地方去。我想,在古代,一个吸血鬼会制造出很多个。正是因为他们肮脏的身体不能独自生活在神圣的地球上,所以他们最神圣的爱让他们可怕的队伍不断壮大。

  我们没费什么劲就进入了卡尔法克斯的房子,发现所有的东西都跟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很难相信,在这个被遗忘荒废、满是灰尘的无聊地方,竟然隐藏着我们已知的那种恐惧。如果不是我们已经下定决心,可怕的回忆在鞭策我们前进,我们几乎无法将我们的任务继续下去。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文件,也没有发现任何居住过的痕迹。在那个古老的教堂里,那些大箱子仍然像上次一样放在那里。

  我们站在范海辛医生面前,他严肃地对我们说:“现在,我的朋友们,我们要完成一个任务。我们必须把这些泥土消毒。这些泥土都承载着神圣的记忆,但是他却不远万里把它们运过来,为了如此卑劣的目的。他之所以选中这些土,是因为它们曾经是神圣的。现在我们要用他自己的武器来打败他,因为我们要把这些泥土变得更加神圣。这些泥土原来是因为供人类使用而变得神圣,现在我们要为上帝而把它们变得神圣。”

  他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螺丝刀和扳手,很快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的顶盖。泥土闻上去有一股陈腐的味道,但我们没有一个人介意,因为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教授身上。他从自己的盒子里取出一块圣饼,虔诚地放在泥土上面,然后把箱盖关上,把螺丝拧紧。他工作的时候我们在一旁帮忙。

  每个大箱子我们都重复了相同的程序,然后把它们都恢复原状-只是每个箱子里都多了一份神圣。在我们关上门离开的时候,教授庄重地说:“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如果其他的工作也能完成得这么顺利的话,今天日落之前米娜女士额头的疤痕也许就能消失,恢复象牙般的洁白!”

  当我们穿过草坪,去火车站赶火车的时候,可以看到精神病院的正面。我热切地向那边眺望,透过我们房间的窗子,看到了米娜的身影。我向她挥了挥手,又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我们的工作已经顺利完成了。她也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了。我看到她的最后一眼,是她在冲我挥手作别。我们心情沉重地来到火车站,刚好赶上了一班火车-我们到达站台的时候,已经冒着蒸汽准备出发了。以上文字是我在火车上写的。

  皮卡迪利。12点30分。我们快到芬彻奇大街的时候,戈德尔明勋爵对我说:“昆西和我去找锁匠,你最好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以免遇上麻烦。因为在目前的情形下,我们两个即使闯进一栋空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是一名律师,律师协会可能会指责你明知故犯。”

  我反对这个提议,因为在我看来,不能有难同当是不仗义的。但是他继续说:“另外,我们人少点也不会那么引人注意。我的头衔足以获得锁匠以及可能过来的警察的信任。你最好跟杰克和教授一起待在格林公园,找个能看到房子的地方。等看到房门打开,锁匠离开之后就都过来。我们会为你们望风,然后让你们进来。”

  “这个建议很好!”范海辛说。所以我们也就没再说什么。戈德尔明和莫里斯上了一辆出租马车匆匆离开了,我们也坐上了另一辆马车紧跟其后。到了阿灵顿大街的拐角处时,我们几个下了马车,溜达着进了格林公园。当看到那栋寄托着我们如此多希望的房子时,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那栋荒废已久的房子就那样阴郁沉寂地矗立在那里,周围的房子更有生气也更加漂亮,相比之下显得极不协调。我们在一个视野宽阔的长凳上坐下来,然后开始抽雪茄,尽量避免引人注意。时间的脚步仿佛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因为我们等待其他人的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过了很久,我们终于看见一辆四轮马车驶了过来。戈德尔明勋爵和莫里斯很从容地下了车,然后一个矮胖的工人也走了下来,背着粗糙的亚麻布工具包。莫里斯付了车钱,车夫碰了碰帽檐表示谢意,然后就驾车离开了。戈德尔明勋爵带领锁匠走上台阶,然后告诉锁匠想让他做什么。锁匠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挂在栏杆上,还跟一个恰好路过这里的警察说了些什么。警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锁匠跪下来把工具包放在身旁。他在包里找了一会,然后拿出一整套工具,并把它们整齐地一字排开。接着他站了起来,看了看锁孔,并往里面吹了吹气,又回头对亚瑟和莫里斯说了些什么。亚瑟笑了笑,只见锁匠拿起了一大串钥匙,选了其中的一把,试探着往锁孔里捅了捅,接着又换了第二把,第三把……终于,在捣鼓了一番之后,他轻轻一推,门开了。

  锁匠走进了大厅,其他两人紧随其后。我们都坐着没动,我的雪茄还烧得正旺,但范海辛的已经灭了。我们一直耐心地等着,直到看见锁匠拿着包走了出来。他半掩上门,用双膝把门板夹住,用之前试过的那把钥匙插进了锁眼,最后他把钥匙递给了戈德尔明勋爵。勋爵取出自己的钱包,给了锁匠报酬。锁匠抬了抬帽檐算是致谢,然后穿上自己的外套,背着工具包离开了。

  当那个锁匠完全消失之后,我们三个立即穿过马路来到那幢房子面前,敲了敲门。昆西·莫里斯很快给我们开了门,而戈德尔明勋爵则站在一边点燃了一只雪茄。

  进屋的时候,勋爵说:“这里的味道真让人恶心。”确实如此,这里的味道和卡尔法克斯的那个古老的小教堂的味道一模一样。

  根据我们已有的经验,伯爵显然一直在任意使用这个地方。我们开始在房子里搜查,搜查过程中保持彼此的距离,又尽量靠在一起以防任何攻击。因为我们都很清楚,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非常强大、野蛮的敌人。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清楚伯爵现在是不是在房子里面。

  在大厅后面的餐厅里,我们发现了八个泥土箱子。啊,我们只找到了九个箱子中的八个!看来我们的工作还不能结束,只要没有找到最后一个箱子,就永远不能算是结束。

  开始工作。我们首先打开了窗栓。窗户对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后面是马厩的一面光溜溜的墙。墙上并没有窗户,所以我们不用担心有人从那边偷窥。接着,一刻也没有耽误,我们迅速地用随身携带的工具打开那些箱子,从第一个开始,后面如法炮制,对它们做了相同的处理,就像当初对待卡尔法克斯小教堂的那些箱子的方式一样。

  很显然,伯爵现在不在房子里。因此接下来,我们在这里继续寻找伯爵可能遗留的其他线索。我们匆匆忙忙搜查了所有的房间,从地窖到阁楼都没有放过,最后得出结论:餐厅里那些东西可能就是伯爵所有的东西。于是我们返回餐厅,更加仔细检查餐厅里的那些东西。

  在餐厅的大餐桌之上,整齐地摆放着捆扎好的地契,有这所房子的,还有贝尔蒙德和贝芒德塞的两幢房子的。此外还有便条、信封、钢笔和墨水。所有的这些东西都用一张薄薄的纸盖着,以防灰尘落上。我们还找到了衣服刷子、掸子、梳子、一个水壶和脸盆。脸盆里还有一些污水,颜色有些暗红,好像混了血在里面似的。最后,我们还发现了一小串钥匙,有各种不同的型号和尺寸,可能都是其他房子里的钥匙。

  一切检查完毕之后,亚瑟和昆西·莫里斯把位于伦敦东部和南部的那两所房子的地址抄了下来,然后带上那串钥匙,往那两个地方进发,准备去摧毁剩下的泥土箱子。

  而我们剩下的人,则待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他们归来。当然,也有可能我们等来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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