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文学城
» 博客
»时代的“地粮”和“地粮”的时代。
时代的“地粮”和“地粮”的时代。
时代的“地粮”和“地粮”的时代。
Zhiyan-Le,2016-04-06。
喉舌等不少媒体记载了大约半个世纪以前的两个“地下沙龙”的故事,一个是“X-社”,一个是“太阳纵队”。两个沙龙都是当时的青年人组成的,他们自称或被称为“精神盗火者”,缘故是他们认为“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值得称道的文学作品,我们要给文坛注入新的生气”。他们因此而品尝了铁窗的滋味、有的还经历过生死考验。就他们的“精神盗火”沙龙活动,“太阳纵队”创始人之一张郎郎说:“当时我父亲有北京图书馆的内部借书证,可以借许多当时中国的禁书,像《十日谈》、《地粮》等。”。
所说禁书《地粮》,是法国作家纪德的作品、1897年首版发行。1930年代,中国学者盛澄华等陆续介绍纪德作品,其中《地粮》中文单行本于1940年代多次发行。1947年,纪德获得诺奖文学奖。史料记载,1930年代到1949年,中国文坛出现过相当规模的所谓“纪德热”。因苏联批判纪德,中共亲苏文人也跟着批判,以至于新中国成立后多年、纪德和他的《地粮》被列入了“禁书”名单。如今,该作品中文版已公开发行多次而不再是“禁书”了。
阅读《地粮》后,我深受感动,却不知道如何评论那本诗歌和散文融为一体的书:它产生的时代是德国浪漫主义反叛法国物质主义的时代,可它的出生地却是物质主义横行的法国;作者很明白地说他那作品是精神食粮而不是物质食粮,可作者给的书名是“地粮”即今日所说“接地气”的食品。
摘录几句:
-- 抑郁是消沉后的热忱。
-- 切勿在未来中寻觅过去。
-- 每一个事物的存在价值在于互不相似。
-- 不理解的是,在“存在”中发现自己的恐怖。
-- 室内地板上的阳光影子,白纸上摇动的灯光。
那些摘录文字并不能反映作品全貌,却多少能反映当时法国的文化生活特点。譬如,那后两句让人想到萨特的存在主义,或是“一匹猫从书中走过,两位四时相聚的朋友”的颓废派诗句。就文字看,“颓废”是消极或消沉的;然而,多少了解当时欧洲文学艺术,不难看到,“颓废”后面的本质是“不甘心”。延伸问题是:当时,德国的哲学和音乐蹂躏了法国的文学和美术,法国是不甘心的;而稍后,法国的文学和美术又蹂躏了中国的美术和文学,中国颓废派的背后也是不甘心吧。
1962年到文革初期的几年,尤其是随着原子弹爆炸成功和粮食能源达到自给自足,整个中国出现了极为高亢的民族复兴自豪感。就是在那种环境中,“X-社”和“太阳纵队”两个沙龙的年青人却感到精神饥渴而陷入了“精神盗火”,《地粮》及其“在未来中寻找过去”成了他们追求新的艺术生气的一座文字桥梁。当今的述评,几乎都把他们当时的追求作为一种“反叛”精神做历史回忆,尤其是拿文革对比而更带有把他们的“反叛”作为“先锋派”来反思历史的味道。
那似乎是说,不管当事人有意无意,《地粮》的“未来中的过去”启发了张郎郎被捕前写下了“相信未来”、进而启发了食指(郭路生)的诗歌《相信未来》;再进而,许多被称为“地下文学”或“知青文学”的作品陆续出世。《地粮》被评为“象征主义朦胧派”的经典之作;而张郎郎和食指(郭路生)以及后来陆续出现的“知青诗歌”也被称为“朦胧派”。那里面究竟多少是字面联系、想象联系、生活联系或艺术联系呢?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但我敢猜测,那些诗歌等文学作品都不是无源之水或无根之木:那是“地粮”时代的产物,而他们也是那个时代的“地粮”的生产者和享受者。
撇开当今种种猜测,设身处地体会一下:那两个沙龙的年青人感到他们艺术肚子饿了、开始苦苦寻找艺术食品;没法上天找、就在地上找,找到了“地粮”、并在他们的未来中回到了他们的现在。一些报道述评把那两个沙龙的人称为“贵族青年”、把他们的活动称为“反叛”。可我没看到他们“贵族”在哪里。我看到的是,他们比包括当今年青人在内的许多人更早地感到了中国的精神饥饿、饿得心口发疼了;于是,他们比许多人更早地说出“我饿了”的真话、比许多人更早地伸出了精神乞丐之手。换句话说,当时,他们并没有做任何历史性的“反叛”,正如街头流浪汉在觅食并非就是在做“反叛”一样道理。
我的书柜里藏有一本《地粮》,是文化生活出版社1949年02月发行版原本。那是多年前,一位相识朋友割爱送给我的,扉页上还有他的送书赠言:“我衷心热爱这神秘主义和罗曼蒂克的书。”。据他说,他曾一直珍藏和偷偷看那本书,除了父母家人、几乎再没人知道他手里有本叫《地粮》的“禁书”;当时,他如此秘藏的主要缘故是不想连累任何人。据这位朋友说,他跟那两个沙龙的一些人相当熟悉且有深情厚谊。那让我想到:若当年张郎郎和食指(郭路生)他们知道自己追求的“地粮”就在“身边的现在”而不在“未来中的过去”的话,那么,他们的生活和诗歌会不会是另一幅图景呢?
不管怎样,面对大约半个世纪前的“地粮”时代及其动荡生活,有人诅咒、有人呻吟、有人迷恋、有人期盼、有人还在徘徊或怅惘、还有人麻木或当鸵鸟;而那些“地粮”寻觅者年青人,则是用他们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甚至冒着可能失去生命的风险,为他们自己也为后来人谱写了让人说不尽的中国“地粮”:您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无所谓也好,他们无愧于自己的生活和自己 的经历。
附件:《地粮》封面封底照片。
作者:纪德著;翻译:盛澄华。文化生活出版社,1945年06月首发、1949年02月再发行。
来源:自藏自拍,2016-0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