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利同学会(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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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秋,一陌生男人来电,问我是不是关月马,我说是,他自称是大学同学廖哥,通过其他同学找到我的。我惊喜啊!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啊。廖哥是班长,湖北黄陂人,在校刊发表过一首自由体诗《家乡的树》,应了一句广东歇后语:黄皮树了哥——不熟不吃,意为专向熟人行骗或讨便宜,我们广东的同学一提他就笑。然而,廖哥为人大方,从不占便宜。廖哥毕业后就留在广州发展,现在当了老板,问我做什么工作,我说是小企业的普通员工。廖哥约我周日上午10点到天河公园参加同学会,共三十人,午餐费平摊。我答应了。



  周日上午的公园,多年未见的老同学重逢,真是感慨万千。昔日的青葱少年,如今转眼成为成熟的青年,有的还当上了老板和领导。

  中午,廖哥带大家去订好的酒楼吃饭,三十人正好三席,点家常菜,不贵。边吃边聊间,我察觉有点不对劲,廖哥坐的一席全是领导、老板、总裁、总监,我坐这席和另一席全是基层打工者。我暗叹,原来廖哥问我的工作是为了阶级分类。那倒也是,领导和老总嘛,也就是官和商、权和钱,应归一类。官员和商人们交换着名片,以便日后资源共享。官商席还偶有几位跑到打工席嘘寒问暖地“关怀”一番,而咱们打工席就没人敢去官商席高攀。

  其实平民百姓也有自己的快乐,看开了,心理就平和了。我们正聊得开心,忽然,官商席有一位妆容精致、服饰华美的女同学走向我们这席,人未近,香水到。她叫甘寸寸,广东潮州人,肤白貎美,身材一般,性格开朗爱笑,同学们叫她阿甘。阿甘无论讲国语还是粤语,乡音都很浓,她曾说:“我们潮汕(潮州和汕头的合称)人喜欢做生意,只要手上有点墙(钱),就一定去做生意撞墙(赚钱)。”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众所周知,潮汕人习惯将前鼻韵母念成后鼻韵母。阿甘的父母早年洗脚上田,来广州开水果店,常卖潮州柑,阿甘也常请同学们吃潮州柑,所以,同学们就送她外号潮州柑。邻班有一个广州男生写打油情诗送给她,诗中写道:潮州甘,甘寸寸,令我心甘寸肠断,我想请你吃串串。情书被另一女生泄露,爆笑全班,因为寸、断、串的粤语韵母相同,寸和串的粤语同音,用粤语读起来押韵搞笑。据传阿甘嫁给一位广州的大老板,当了居家富婆,经常在朋友圈炫耀吃喝旅游、名车、名包、名表。阿甘和我们这一席同学打招呼,貌似热情,但有一点点居高临下的感觉。我只是对阿甘点头笑了笑,阿甘却抓住我不放,问我的工作和家庭,我说在小企业上班,儿子上幼儿园,有岳父母带。阿甘竟然大笑,问我有没有给岳父母发工资,闹得我哭笑不得。这个潮州柑,也出自农村,有了钱,有了地位,说话还这么“接地气”。



  唉——什么狗屁同学会?势利到家,我再也会不去,只和两个志同道合的同学来往。可没想到,时隔数月,我又遇到不想见的人。

  最近我家祸不单行,妻子被公司“优化”,我也被企业“推向社会”。双下岗,零就业,一家五口,加上要养东莞农村的父母,即使无贷款,生活也极为艰难。

  可连续数月,我和妻子每日奔波多个人才市场,却颗粒无收。我们上多个招聘网投简历,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已读不回。好不容易有几次面试,有些企业骗体检费、工装费,即使不骗钱,条件也极严苛,我和妻就算进了复试,最终还是被淘汰,路费和时间全白搭。

  这天周六上午,我和妻走进拥挤的人才市场。现在招聘少,求职多,每个企业展位都围了很多人。由于我和妻的专业和求职方向不同,很快就走散了,但不要紧,我们约好了12点在门口等,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我一边走一边看招聘海报,突然,一个熟悉的女人背景闪现在通道的前方,潮州柑?!我大吃一惊,不会吧?阿甘这个富婆也来求职?难道他的丈夫……我还没来得及细想,阿甘就消失了。我暗笑自己多虑,怎么可能?

  我走到通道的尽头,然后右拐。“关月马!”咦?有人叫我,是女人。我惊愕四顾,赫然发现拐角第一个展位内坐着阿甘,原来她是企业代表,来招聘的。我尴尬不已,硬着头皮笑着走上前。阿甘旁边坐着一位气质不凡的老肥男,像是她的老板丈夫。果然,阿甘向我介绍,身边这位是老板,也是她的丈夫,名叫姚船,人称姚总,然后向丈夫介绍我。我向姚总微笑点头打招呼,姚总起身,热情地和我握手,并请我坐展位外的塑料凳。我受宠若惊地坐下后,望一眼招聘海报,哦!是邮轮公司,似乎没有合适的职位。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我逛了许多招聘摊,合适的职位很少,况且现在内卷,企业要求都很高,我待业已久,不妨找一些专业不对口的工作,尽管不对口的更难找。于是,我一咬牙,递上了简历。

  姚总精神饱满、气场强大,和我一见如故,一边看我的简历,一边详谈。

  “我们招海员、海乘,以你的条件,可以尝试当海乘。”姚总说。

  “什么叫海乘?”

  “海乘,又叫海上邮轮服务员,要求身体好,不怕晕船,懂基本英语会话,要长期出海,每日工作6-10小时,税后底薪8千至1万,加班有补贴,不含小费和提成,包吃住,吃自助餐,有没有兴趣?”

  我一咬牙,说可以试试。

  姚总笑问:“我要试试你的英语。”

  我一愣,点了点头。

  姚总和我交谈了几分钟英语,微笑点头,说还行,叫我下周一去公司报到,接受培训和考核后上岗。我松了一口气,虽然是蓝领工,很艰苦,长期漂洋,但总算解决了家庭经济困难。

  阿甘得知我妻子也在现场,她热情地请我们夫妇中午在附近餐厅吃饭,而姚总有事要先回公司。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老板娘兼老同学盛情难却,我就答应了,叫上妻一块去。

  在餐厅,我好奇地问:“阿甘,哦不!姚太太,你发的朋友圈,一向是当居家太太,经常旅游购物,出入豪华场所,为什么来人才市场招聘呢?这里人挤人,闹哄哄的。”阿甘神秘一笑说:“当老板娘也好,居家太太也罢,都不容易的,如果不醒目、不聪明,会有风险的。”

  我和妻面面相觑,不知其中奥秘。

  阿甘笑说:“我是人事部经理,可以少上班,在家筛选简历,但招聘会和面试一定要亲自出马,出海的员工无所谓,在岸的员工,招技术人才,我不懂,全由丈夫作主,但招非技术员工,就由我拍板。”

  我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妻也迷迷糊糊。

  “例如文员、业务员等,女性不能太漂亮或太性感,中中等等,勤奋踏实就行了。”

  我和妻恍然大悟,有钱人的思维真是我们穷人无法想像的。我一直讨厌阿甘,不想见她,可没想到,到头来竟是她帮了我一把。虽然妻子的工作尚未有着落,但我实在不好意思求阿甘,毕竟,姚总看在夫人的份上,才肯收我这个老同学、外行人,人家老板夫妇提都不提我妻子,我还哪敢提半句?何况妻子的英语不如我,她求职只能靠自己了,祝她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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