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赞周蕙两夫妻一直奉齐啸的话如圭臬,齐啸说万不可让别人知道,周蕙就一直忍到孙梅出门上学,才开始发作。
她早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手痒的想挠墙。然而齐啸不准打,她便不敢打。可不打又出不了心中的一口恶气,更解决不了手痒的问题,于是就对孙凤推推搡搡,连拧带掐。
“你还学会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你看看黄爱书,现在孩子都有了,还见天挨她男人打,不到二十,脸又黑又皱巴,白头发都有了。你再看看曽启善,上不起学偷东西,听说老石头就是他弄死的。”
啊?孙凤惊叫起来。
周蕙根本不给她时间消化这些惊天消息,继续骂道:“你啊个屁!光屁股推磨,你转着圈儿地给我丢人。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出去见人,你说?你说啊。”说一句,拧孙凤一把。
“我跟他没感觉,我想退婚!”在孙家,孙凤还是有些底气的。虽然她清楚退婚是痴人说梦,可还是要说出来,哪怕只有一次,也是自己为自己争取过,就当作是临进坟墓前,自己给自己点的一炷香吧。
退婚二字,立刻戳中了周蕙的眼珠子肺管子,她气得眉毛眼睛都从脸上飞了下来,按住孙凤拔鸡毛一样撕扯起来,“狗屁,啥叫个感觉,我打的你皮开肉绽你就有感觉了。上了几天学,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感觉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今天我就弄死你,我也不活了。”
孙凤疼急了眼,更加挑衅起来,“太好了,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赶紧弄死我,快点动手!”
周蕙的脾气燃点极低,最不抗激。她彻底疯了,按住孙凤没头没脑地一顿乱打,同时继续浊浪滚滚,滔滔不绝。“嚯!小兔崽子你不信是吧?你以为我不敢是吧?我还真告诉你,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界儿,杀个人就跟宰只兔子一样。就派出所那几个怂货,肚子大的像老娘们怀了孩子,还能破了案?还能抓了人?老石头在山上被雪埋了大半年,雪化了才让人瞅见,肉都抽抽没了,抬出来的时候就是一条黑黢黢的腊肉干儿。”
孙凤听的心惊肉跳,自己倒是不怕死,可李唐怎么办?他会不会被孙赞或者齐啸找人弄死,然后扔到哪个没人去的山沟子里,连尸首都找不见,最后变成了腊肉干?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就是死,也要先把李唐安全地送出去。
“我真跟他没感觉,根本不来电,过不下去!”她口气放软了些,试着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周蕙眼似铜铃,停下手,“啥?什么电?”
“来电!”她又开始恨起来,再次高声。
周蕙翻着眼睛反应了一秒,随即扑上去,“小兔崽子,咱家就有电门,还好几个呢,你去摸吧,摸上就来电了。你个作死的丧门星,我让你来电,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她一手揪住孙凤的头发,一手掐着她的胳膊大腿使劲拧。
孙凤疼得哇哇大叫。
齐啸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住手!”话音未落,已经上前一步,扯开周蕙,将孙凤掩在身后。
他忘了自己的苦楚和愤懑,心疼地嘴唇直颤,双眼冒火地看向周蕙,“我不说了吗,我自己的媳妇自己管,不让你们动手,怎么还动手?”
周蕙愣住了。孙赞说齐啸没有退婚的意思,她并不是特别放心。可眼前苦主亲口说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她一颗半悬着的心终于安稳地落进了肚里,随即竟有些大难不死后的虚脱感。
他的愤怒似乎是真的,他的心疼似乎是真的,那么他的话似乎也应该是真的。孙凤伪装起来的硬壳突然就散了架,她靠住炕柜,嘤嘤地哭了起来。
周蕙缓了几口气,定了定神,谄笑道:“我也是气急眼了,心里想着替你出口气,这小混蛋就是让你宠得无法无天了。行,既然你来了,自己的媳妇自己管教吧,我去那屋了。”说完,忙下炕穿鞋溜了出去。
孙凤心里早就举了白旗的,她清楚有资格接受降旗的只有齐啸一个人。她硬撑着一口气,要把谈判和受降仪式放到他面前。至少此前齐啸是疼爱她的,是珍视她的。最重要的一点,李唐还在他手里。拿一个无力回天的败局作为棋子,去换恋人的安然无恙,也算是一步免于全面溃败的后手。
齐啸上炕,把孙凤搂在怀里,小声问她:“你妈打你哪儿了?”
孙凤不说话,抽抽噎噎地哭,心里斟酌判断着齐啸此时的情意几分真,几分假。
齐啸又生气又心疼又酸楚,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思索。最后轻叹一口气,“怎么不说话?干了坏事还有脸哭?”两人第一次坐下来直面伤疤,说了痛,不说无法翻篇,就轻轻带过吧。
孙凤继续哭,就是不说话。火候还不到,还差那么一点。
齐啸硬着头皮,又说:“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把你真实的想法告诉我。”
判断逐渐清晰起来,孙凤的哭泣也浮皮潦草起来,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她擦擦眼泪,柔声说道:“我其实有时候挺喜欢你的,也挺依赖你的,但都是把你当哥哥。我觉得跟你不来电,我们不是爱,所以不应该在一起。”她知道如何以进为退,知道如何把握节奏,而且每个字都是真的。
齐啸心里又苦又涩,却笑了,问她:“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退婚?”
好一个回旋镖,直中要害,一击致命。
孙凤沉默了,她不能再说话,还是应该等着齐啸来说。她明白手里唯一的牌就是齐啸对她的不舍,此刻自己能做的只有耐心。
齐啸见她不语,就说:“凤是舍不得我,所以也不愿意退婚,是吗?”心中再无奈,话也要说的云淡风轻。总得有人退一步,男人,就应该是那个先退一步的人。他想。
爱与不爱,本应该是主观的,可她没有资格主观,也没有能力客观。感情对她来说,太复杂了,她无法通过加减乘除,给出一个清楚的答案。但她清楚自己此刻需要什么样的现实。
她等着他再进一步。
齐啸把头靠在孙凤耳侧,轻轻说道:“凤,是个男人都能让女人过电,来电不等于爱。我是因为尊重你,咱俩才一直没同房。成婚之后我天天让你过电,电死你,好不好?”说完,突然轻轻咬了孙凤耳朵一下。
孙凤一哆嗦,眼睛下意识地闭了起来。
齐啸笑了,气声问道:“刚才有没有过电的感觉?我没骗你吧?嗯,你个小色女。”
孙凤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刚刚确实有过电的感觉,难道齐啸是对的?难道自己跟李唐在一起的感觉不是特有的?
不对,自己跟李唐在一起的时候,又甜蜜,又快乐。
“你要把李唐怎么样?”孙凤犹疑过后,很快冷静下来,开始进入正题。
齐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顿了顿,说道:“我跟你说过,别碰我底线,你应该想到我会怎么做。”
接下来,他要等着她来说。
孙凤心里立刻慌的不行,她彻底沉不住气了,仓皇地亮了底牌,“我们完婚后你就放他走,好吗齐啸?”她还用祈求的眼神来加持。
虽然听到了想听到的,齐啸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跳痛。忍了忍,长出一口气,“好,等我们摆酒成婚后,我让你看着他坐火车走。但是我希望你打心里承认我们的婚姻。”
他觉得自己的尊严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但不得不委曲求全。
“好。”孙凤说。
盖章成交,终于太平了。
如果说三年前是父母把孙凤卖了,那么今天,就是她自己亲自交的货。
谁没有过不甘心?谁没妥协过?我孙凤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不想挣扎了,太累了,怎么不是过一辈子。走的下去的才是现实,走不下去的那是幻境。虽然终归是意难平,但幻境里是没法活人的。
生命的本质就是交易。从呱呱坠地开始,到偃旗息鼓结束,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各种交易。即使你不求回报,转身离开,生活也会替你完成交易。
而交易的本质是剥削,一部分人剥削另一部分人。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公平交易。
何况,齐啸对自己还不赖。
终于成了!是她亲口说的。齐啸把下巴在孙凤头上蹭来蹭去,用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凤,那你今天就好好准备,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回家。”结了婚就好了,结了婚后什么李唐张唐的就都随风散了。
孙凤怔住,她知道高中毕业后要成婚,可怎么也没想到就是明天,从来没人跟自己说过。连死刑犯都有权利知道上路的日子,而自己竟然仓促的连碗上路酒都来不及喝!
齐啸见孙凤脸上犹疑,忙问:“怎么了凤?又后悔了?”
孙凤大睁着眼睛,“明天?这么快,我还没准备好。”
齐啸扑哧笑了,“这还快,我都等三年了!你在学校忙所以不知道,也不想让你操心,摆酒的事咱们两家都准备小半年了,啥都拾掇好了,就差我的小凤凰,来飞上我齐啸这棵梧桐树。”
孙凤看着窗外,心说,行吧,早晚的事。
“凤,我一会儿就得回去继续忙活了,明天上午我就来接你回我们自己的家。”齐啸亲了孙凤一口,然后到堂屋,朝另一侧喊:“婶子,我回去了,明天到时辰我就来接凤儿。”
周蕙赶紧出来,陪着笑说道:“快去吧,可是有得忙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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