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到年关了。家里等着钱置办年货,而年味之一就是有肉吃,之二是有新衣服穿,无奈穷鬼赖在我家不走。父亲不得已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冒着严寒的天气,带着哥哥又去色湖捡野鸭子。
父亲和哥哥跑了一天,甚至沿着弯弯曲曲的色湖滩往东北方向走了十多里路,才好不容易捡到四只野鸭子。不是父亲和哥哥不够努力,而是周围的穷人太多了,都害了想钱的病,因此湖滩上也有很多双眼睛都在寻找野鸭子。再说吧,野鸭子的命也是命,它们也不想被冻死啊。
幸好我们家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养了一年的猪!卖了它,加上和卖野鸭的钱凑在一起,才省点花,全家基本上就能过上像样的好年了。
我妈妈在色湖农场有个结拜的姐姐,我们叫她卢姨,外省人。卢姨的丈夫卢叔在农场的机耕队上班,他们的独生儿子比我大好几岁,我叫他卢大哥。我己经有个亲姨妈,也是色湖农场的职工,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还要结拜一个?是嫌少吗?
重要的是父母亲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又是快要过年的紧要关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然把我送到卢姨的家里住了几天。而卢姨的家就在我们去色湖的必经之路,她家住的是农场的农工宿舍。
天气依旧很冷,外面还在不停地下着大雪。吃完早饭后,我靠在卢姨家的大门框上,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里想念着爷爷和奶奶,还有父亲和妈妈,当然还有哥哥。卢姨家离色湖很近,也就是说离色湖上冻死的野鸭不远,那段捡野鸭子的经历太难忘了,我甚至觉得自己靠近悲惨的世界,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怀疑父母亲不要我了,把我送给没有女儿的卢姨,担心自己会被永远地留在卢姨的家里,再也见不到家里人,更不要提将会错过新年穿新衣服。我感到在卢姨家每多住一天,就等于自己的幸福被扣除了一天,离开家就好像鱼儿离开水那样的难受,因此越哭越伤心。
卢叔不在家,卢姨被我哭得乱了分寸,只好叫卢大哥送我回去,我才破涕而笑。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没办法,我别的不会就会哭,妈妈曾经开玩笑地说我的眼泪最便宜。
卢大哥出门前在他家的门背后,拿了一根近二米长的桑树棍子护身,因农场地广人稀,特别是冬天,常有豺狼出没。卢大哥当时大概十二岁,算是半大小子,长得虎头虎脑,平时沉默寡言。
一路上,鹅毛般的雪花静静地飘落下来,四周寂静无声,鬼影都不见,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在大雪覆盖的机耕路上,我们不知深浅,只能估摸着往前走。卢大哥拄着木棍走在前面探路,我紧跟着在后,瞅准卢大哥的脚印,一脚踩下去雪差不多就埋到了膝盖,好不容易才拔出腿来,在我们的后面留下一串串深深的雪窟窿。艰难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累得我满头大汗,真正是在家千日好,出门处处难啊。不过每当我向前走一步,就觉得离家近了一点,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好不容易走到农场和我们村交界的排水渠,当我看到熟悉的独木桥上堆满了近一尺厚的积雪,像是快被压垮了似的弯着腰驮着背。再看桥底下的沟渠也被厚厚的大雪覆盖着,掉下去恐怕就爬不上来了,我犹豫着不敢上桥。
卢大哥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独木桥,又回头看看我,低头想了想,让我抓住他手里的木棍另一端,他先上独木桥,边走边用双脚尽力扫清桥上的积雪。
我双手攥紧棍子走在卢大哥的后面,尽管吓得双腿发软,想到不久将见到爹妈,就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等到挪到对岸,我出了一身的冷汗,也长长地吐了口气。
到家后,我再次成了雪人,但心里却是非常的高兴,终于回到家了,终于不用担心作卢姨的女儿啦。
卢大哥腼腆地接过妈妈递给他的搪瓷缸,里面是热腾腾的红糖水,喝完了,他转身赶紧独自回家去了。像卢大哥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当时在我们的家乡大人都是很放心的让他们在野外独来独往。
几天后,听我妈妈心疼地告诉我说,卢大哥在返回家的路上过独木桥时,因天冷桥又滑,卢大哥急着赶路,失足从独木桥上掉下去,摔断了腿。幸好卢叔去路上接他,卢大哥还因此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下地。
我听了心里很难受,只是自己年纪小,周围又有太多分心的事,加上害怕妈妈又把我扔在卢姨家不管,所以我从此很少去卢姨的家。
但是我没有忘记卢姨他们,想必卢大哥也没有忘记我们,因为每年春节卢大哥都到我们家拜年。随着我渐渐地长大,卢大哥每次来我家拜年时,看着我的眼神都不一样。而当我对他眯眼笑一笑时,他却红着脸一声不吭地扭过头去,到底还是跟亲姨妈家的表哥不一样呢。
(待续)
上集
偏方治咳嗽